博城殡仪馆位在城郊西边的一座小山脚下,山上是漫山的公墓群,依山而建,因为山的走势,层次很分明,诺大的一块场地,被分割成两大层,四块区域。
上边的那层,一块是办公区,二层小楼,相对独立安静;另一块是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的地方,都是些平房,花圈林立,人流如织,谁家故去了亲人,骨灰不方便带回家的,就在这些房间里,简单举办一个仪式,接着就埋葬在后面的公墓里了。
下边的这层,最大的那块区域里,建立着一所非常宽敞的大房子,通体一间,这就是遗体火化的地方,房子上面竖立着一根粗大的烟筒,也就是火化炉,烟筒里正在冒着淡淡的烟雾;另一块小的区域就是殡仪馆的大院子了,此时,也是人来人往,噪噪杂杂。
殡仪馆里就是人多。
不光是上面遗体告别的房间里,人挨人人挤人,就连院子里,也是摩踵擦肩,来去匆忙的每个人,都是苦着脸,不带半点笑容,就算是那些来帮忙的,心中即便是没有悲痛之情,但也不能在此展露笑颜,强做悲苦状。
还有就是殡仪馆里遗体多。
下层那间火化的大房间,虽然房子非常大,但是被分割成了三个相对独立的区域,最里边的是取骨灰的地方,中间就是火化炉,最外边的房间最大,就是临时陈放遗体的停尸间。
沉刚刚才走过去看过,粗略一数,七八具遗体依次摆放,被不同颜色的裹尸袋所包裹,静静地躺在水泥地上,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死者的亲属都等在停尸间门外,轮着哪具遗体要投入炉中,就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那里喊,就站在火化房与停尸间左边开通的一道小门前,被叫到的人就赶紧跑进去,去帮着把遗体抬到车上,推进火化房间。
殡仪馆里也许还就是鬼多,但此时的沉刚竟然没有看到一个鬼影,也许是丽日高照的缘故吧,即便是有鬼也不敢出来,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沉刚先是在大院子找寻宋芳慧她们,找遍了院子里的角角落落,但没看到她,就又到停尸房里去找,也是没发现她,就只好再次来到了院子里。
因为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很着急,想先找到宋芳慧再说,现在看来她们应该是还没过来,因此也就不急了,这才突然注意到,在院子里的很多人,他们的胸口前上都带着那些祈福来的飞蝉,也就是从石姐姐棺材铺求来的那些驱邪避鬼的飞蝉,还有就直接装在了上衣口袋里,俨然成了每个人的必带之物,没想到这么快,在博城的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些事,由此可见,群众的宣传带动力的确是很强大。
此时的沉刚突然想到了钱,每只飞蝉卖价二十元,照这么算来,石姐姐——自己的母亲还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小小的飞蝉就能赚到很多的钱啊,真是发了横财了,可见自己的母亲商业头脑真是很棒很棒的,好像以前自己对此并无印象,除了父母之间的争吵。
沉刚挤在人群中,仍在四处寻找着宋芳慧,但已经有一搭没一搭的了,可能事多,还没来到,看看天空,估摸着现在也就是上午十点左右,就算没来,应该也快了。
可就在此时,放松了心情的沉刚,突然感觉有个人一直在跟着自己,这也许就是第六感官的原因,他就感觉在自己的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猛一回头,满眼里除了悲戚戚的人们,没什么人在注意自己哦,四处搜寻了下,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这时候,他抬头看了看上层,在那些跟遗体告别的人群中,他发现有很多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这让他立即想到了那个神出鬼没的黑衣小伙,可此时,他们并不是,那些身穿黑衣的人有男有女,悲悲戚戚,都是死者最亲近的人,这地方就有这么个习俗,家里死了人,都穿黑颜色的衣服。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虽然如此的想来说服自己,但等他再次转头在院子里游荡的时候,还是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个角落里,还在偷偷地盯着自己。
他在院子转了一会,就走了出来,来到了殡仪馆的门口,刚抽出一颗烟来点上,就听见远处的马路上传来了警笛声,很快一辆依维柯的大车,鸣着警笛出现在了沉刚的视野。
警车直奔殡仪馆而来,此时院子里没事可干的人们,听到警笛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都涌出了院子,挤在门口满是疑惑地看着警车驶了过来。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警车已经开进了殡仪馆的大院,停在了停尸房的门口,大家又争先恐后地涌到了警车周围。
此时从车上跳下来一名警察,沉刚一看认识,他正是一直监视在成和大厦前的那个小伙,他跳下车后,看也不看周围的人群,就径直拿着两张单子,直奔殡仪馆的办公区走去。
这时候车的后箱门也打开了,先是跳下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不像医生,也许就是一名义工什么的,接着又从车上跳下来一位女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端庄秀丽,要不是满脸的悲情,一看就知道是一位美女,沉刚并不认识。
紧接着跳下车来的,正是沉刚要找的宋芳慧!
短发齐耳,黑色秋衣,灰色运动裤,胳膊上带着祭祀用的黑纱布,一脸的愁苦与悲戚。
沉刚一看,就赶忙挤过人群,来到了车后,在车厢里上还有一名穿白大褂的中年人,正在喊着,“还有死者的家属么?过来帮帮忙,把遗体抬到里面去!”连叫了两声,除了沉刚把手放在了停尸架上,并没有别的人过来。
中年义工,探头瞅了瞅周围的人群,缩回头去,低声地骂了一句什么,谁也没听到。
于是沉刚跟先跳下车来的义工,一人一边抬起了停尸架上的遗体,上面那名义工自己在另一头双手抬着,小心翼翼地走下了车,此时,沉刚还看到除了正在抬着的遗体,车上还有一具遗体呢,沉刚一想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刚抬起这具遗体,沉刚一抬头,看到宋芳慧正在盯着自己看,流露着无限的感激,但并没有说话。
三个人抬着这具遗体走到了停尸房,遗体被黄色的裹尸袋紧紧地包裹着,由于尸体肥胖,完全把袋子撑了起来,到了屋里,两个义工要抽出下边的停尸架,他们也不管好坏,本来自己还亲自抬遗体,心里就窝火着,也就显得粗暴了一点,两个人把尸体一抬一扔,就放在了水泥地上,本来袋子就被撑的要开裂似的,这么一用劲,袋子上面那头的拉链就被硬硬的给拽开了,沉刚在一边正好看到了遗体的脸,果然就是在下水道里见到的那位,他的脸浮肿而苍白,沉刚印象很深。
等三个人走出了停尸间,那个警察领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看起来像是殡仪馆的领导模样的人也走了过来。
“先把他们都抬进去,一会就好了。”
警察说着,边上的那名那名中年义工听了,又嘟囔了一句,这下大家可都听清了,“这是什么人家,也没个过来帮忙的,就他自己一个,还要我们亲自抬这死尸!”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指了指沉刚,那名警察笑了笑,轻轻地拍了中年义工一下,没说话,这时候他也看到了沉刚,立时皱起了眉头,在想,这小伙子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
警察刚想问问沉刚的,可是他们三个已经又抬起了另一具遗体,不用问,这具遗体肯定就是宋老板了,这时候宋芳慧也慢慢地走了过来,可能眼泪早就流光了,只是在悲切的干哭着,嗓子也哑了,声音不大。
沉刚他们三个抬着宋老板的遗体来到了停尸房,宋芳慧也跟了进来。
等把遗体放好,两名义工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了沉刚跟宋芳慧。
宋芳慧站在父亲的遗体旁边,一边是悲痛,同时,一边拿眼扫着满屋子的尸体,可能有点怕了,此时,沉刚就在他的身边站着,看出了她的心里,就轻轻地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就这么一句话,就这么几个字,就让宋芳慧流干泪水的眼里,再次湿润了,她轻声地说了声:“谢谢。”刚说完就由不得自己,哭出了声。
沉刚也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她,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一边哭泣的宋芳慧,竟然伸出了手,搭在了沉刚的手上,一把握住了他,沉刚心里一惊,但也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两个人此时,彼此心通。
就在此时,那个警察站在了门口,说:“你们出来一下。”
等两个人走出了停尸房,同车跟来的那位漂亮的女人正跟警察和殡仪馆的那个领导站在一起。
警察看着他们走出来,就对着两个女人说:“你们的亲属,我都已经安排了,这是殡仪馆的王副馆长,有什么事再去找他,其实也没什么事了,我这边都交代好了,我们就回去了,请节哀顺变!”
警察说完,还侧头有点疑惑地看了站在一边的沉刚一眼,就上了警车,警笛再次鸣响,车子就冲出了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