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死我了。”等那俩小姑娘一走,怀英立刻道,“一会儿我若是被她们为难,那都是你害的。”
萧月盈笑嘻嘻地道:“怕她们作甚?这是我们萧家的船,她们两个小丫头算什么。平日我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才搭理她们,今儿二婶、三婶都不在,她们俩还能靠谁撑腰?便是想要为难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怀英苦着脸笑笑,没再多话。
过了一会儿,有下人找萧月盈,怀英顺势就别了她,牵着龙锡泞进了船舱。
谁知才进船舱,龙锡泞就开始嚷嚷着身上不舒服,问他哪里疼,他又说不上来。怀英吓了一跳,便要抱着他下船,龙锡泞却不肯,扭着身体哼哼唧唧地道:“我不回去,一会儿船开了,到了澄湖就好了。”
“啊?”怀英有些迷糊,但仔细想想,还是作罢了。就算真把他抱了回家,请来的大夫可不一定会给小龙看病。而且,龙锡泞应该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
过了一会儿,龙锡泞的脸色渐渐好转。怀英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才有些不自在地道:“我这不是跟翻江龙不对盘吗,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刚一上来有点儿不适应。”
“那……现在这是好了?”怀英还是有点儿担心。
龙锡泞手一挥:“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就算翻江龙来了,我也不怕。”他话刚落音,忽然盯着窗外不动了。怀英顺着他的目光一瞅,居然瞧见白衣翩翩的翻江龙赫然站在不远处的另一艘游船上。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会被他发现吗?”虽然龙锡泞一再吹嘘自己,说一点儿也不怕翻江龙找上门来,可是,他被翻江龙打伤也是事实,反正怀英是挺紧张的,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抓紧了龙锡泞的手。
龙锡泞扁扁嘴:“他应该早就知道我来了。这里不是右亭镇,西江可是他的地盘,要是他连这个都察觉不到,地盘早就被人抢了。”他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道,“我出去会会他。”
“什么?!”怀英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龙锡泞的节奏。
“你怕他打我啊?”龙锡泞歪着脑袋问,黑眼睛特别亮。
怀英按了按眼角,艰难地劝道:“你不是法力没恢复吗,还是别去了。万一他……忽然翻脸怎么办?说不定他忽然野心大发还想抢你的地盘呢。”
虽说那条白衣龙看起来衣冠楚楚、斯斯文文的,可是,这不是还有个成语叫衣冠禽兽吗。
龙锡泞却摇头道:“其实我还有点儿事情想问他。”
他顿了顿,扭过头看了怀英一眼,才继续道:“我后来一想,总觉得我们打架的那会儿有点儿不对劲。他当时明显不想得罪我,后来却使出那么个大杀器。若不是我身上的符挡了一挡,恐怕这会儿早就没命了。”
怀英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这事,越发着急起来:“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去找他。真不要命了是不是!不行,我绝不让你出门。”
他们俩就这样僵持起来,怀英把门堵了,龙锡泞鼓着小脸瞪着她。虽说他现在法力尽失,可以他的本事,伸伸手指头就能把怀英扔下船,但他却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一反常态地跟怀英讲起道理来。
二人正僵持着,门外忽然传来萧子桐的声音:“五郎,五郎你在船舱里吗?有个江公子说认识你,快出来见见。”
江……公子?是翻江龙?因为地盘在西江,所以叫江公子?
这也太奇葩了!
“你……小心点儿。”怀英蹲下身,给龙锡泞理了理衣服,小声叮嘱道,“要是察觉到不对劲就赶紧跑,别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又不能当饭吃……”
她啰啰唆唆地说了半天。难得龙锡泞居然没有不耐烦。门外的萧子桐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忍不住又喊了两声。怀英这才咬咬牙,起身给他开了门。
“五郎你可算是出来了。”萧子桐笑嘻嘻地说,侧过身,指着他身后白衣翩翩的翻江龙道,“这位江公子说是你们家故交,我就把人给带过来了。”
翻江龙上前朝龙锡泞拱手作揖,姿态很低:“五公子,好久不见。”
怀英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要来找麻烦的,只要龙锡泞不是太过分,他应该不会翻脸吧。
龙锡泞虽然在怀英面前总骂翻江龙是个丑八怪,但真见了面,却并没有咋咋呼呼地大喊大叫,他表现得很稳重,甚至很老练。
稳重和老练这两个词用在一个三岁出头的小豆丁头上实在怪异,事实上,龙锡泞现在的表情的确很奇怪,他的目光很平静,高高在上地端着架子,似笑非笑地瞥了翻江龙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这根本就不是怀英所认识的龙锡泞,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也许是察觉到怀英的异样,龙锡泞忽然看了她一眼,挤了挤眼睛。
这是精分?还是神经病?
怀英决定起身避开。神仙们的世界人类永远不懂,为了避免被传染,怀英认为还是离他们越远越好。
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把胸口那种怪异的情绪排解掉。
“怀英——”萧子桐忽然从旁边的船舱里探出脑袋来,使劲儿朝她招手,“外头太阳大,快进屋!那个江公子跟五郎是什么关系?亲戚还是朋友?他怎么知道五郎在这里,我怎么觉得五郎看他的样子怪怪的……”
萧子桐噼噼啪啪地发问,直直地盯着怀英。
他一个男孩子,怎么那么八卦啊?
怀英腹诽着,耸耸肩,摇头表示不知道:“应该是他们家的事,我不方便问。”
萧子桐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萧子澹吃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道:“你有管这些事情的闲工夫,倒不如先把世伯布置的策论写好,省得他到时候查起来,你又得挨打。”
萧子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道:“你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弄得我一点儿心情也没有了。”
莫钦逮着空儿向怀英问画画的事,二人交流了一番绘画技法。
才说了不一会儿,怀英就听到龙锡泞在外头大声喊她的名字:“萧怀英,萧怀英——”
萧子澹小声抱怨道:“都多大的孩子了,不晓得叫姐姐,成天叫名字,你也不说说他。”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好像对龙锡泞有点儿偏见,明明只是个三岁的家伙,为什么会让他生出一种奇妙的危机感?
“我回头就去说他。”怀英真是为难极了,让那个两千多岁还不怎么讲道理的小祖宗叫她姐姐,杀了她,她也没这个本事。
她一边为难着,一边开门应了一声。龙锡泞“刺溜”一下就冲了过来,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忽然又停住,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道:“叫了你好几声也不出来,在干什么呢?”
他说话时假装很随意地扫了一眼船舱,首先瞟到莫钦,脸色顿时不大好看。这时,萧子桐笑呵呵地从里头走出来:“五郎跟江公子说完话了,咦,他人呢?”
“他?回去自己船上了。”龙锡泞不高兴地道,“这又不是他的船,他留在这儿做什么?难道还要留他吃饭?”他说罢,伸出手揪了揪怀英的衣服,仰着头,神神秘秘地道,“萧怀英,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龙锡泞拽着怀英的手急急忙忙地往自己船舱里拖,一进屋,他还赶紧把门关上了,转过身,一脸复杂地道:“翻江龙说,他那个法器是别人给的,他也没想到有那么大的威力,还说这些天他一直在找我来着。”
怀英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点儿阴谋论。
龙锡泞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要本王的命?”
“你都得罪过什么人?”
“本王得罪的神仙妖怪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哪里想得起来。”龙锡泞气呼呼地道,“不晓得到底是哪个阴险小人,暗地里使这些诡计,要是被我查出来到底是谁,看不扒了他的皮。”
怀英心里头怪着急的,疾声道:“你查个屁,就你现在这模样,半点儿法力也没有,便是查出来是谁干的,难不成就这么去跟人拼命?还不赶紧跟家里头报个信……”
龙锡泞顿时气急:“本王……本王岂是那些屑小能斗得过的……”
他挥了挥胳膊,越说越没有底气,也不急着吹牛了,反而来挑怀英话里的不是:“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粗鲁。小心以后长大了嫁不出去。”
怀英怒极反笑,转身就走。
龙锡泞跳起来,猛地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也要丢下我不管了?”
怀英回头看他,软乎乎的小豆丁咬着牙,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紧张。怀英忽然想起,之前的某一天他也这样激动和紧张过,好像曾经被人抛弃过一般。
“萧怀英——”他巴巴地唤她的名字。
“你以后嘴巴再这么贱,我就不理你了。”怀英终于还是坐了回去,耐着性子哄他道,“我知道你本事大,法力强,可是,真要打起架来,拼的可不全是法力。而今是摆明了有人要对付你,你怎么还这么不放在心上?那些坏蛋害了你一回不成,一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说不定还会朝你父兄下手,就算只是为了提醒他们一声,也该把这事告诉他们……”
龙锡泞安安静静地听怀英教训,等她训完了,才小声辩解道:“我已经让翻江龙给老头子和三哥、四哥送信了。”
闹了半天,其实他根本就是在“逗你玩”?怀英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还是不要跟这种家伙一般见识才好,不然,根本就不够她生气的。
“你以为我真傻呀,”龙锡泞故态复萌,“我们家老头子说了,在外头混,得长点儿心眼儿,该聪明的时候要聪明,该傻的时候就得装傻,长得好看就假装是个绣花枕头,遇着像翻江龙那样的又得硬起来,可不能让他们小看了……”
怀英:“……”
龙生龙,凤生凤,有老龙王那种爹,教养出龙锡泞这种又蠢又二的小龙王也就不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