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深夜。
红烛如泪,虽未伴着青灯古佛,伊歌却是日日独守空房。她轻轻挑了挑灯芯,放下铜柄又拿起诗书继续挑灯夜读。
忽然,似是有人推动房门。
伊歌眉头微微一蹙,语气略带埋怨的道:“你们两个丫头真是不听话,不是让你俩去歇息了嘛,怎的又……”
还没等伊歌的话说完,她就因为出现在眼前的人而怔住了,“你……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这里是我们大婚的新房,你是我才过门一个月的新妻,难道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么?”
进来的人是明逸,说起来他已经有一个月未曾踏入这道门了。今儿他突然回来,伊歌不禁在心中暗想他是所为何事?莫非又想像那日时一样?
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是戒备与惊惧的神色。
“大人,既然你不待见伊歌,又何苦总是要为难与我?你不若把我当做空气,就当做不存在了罢。”
看着伊歌对待自己的态度,明逸心里很不舒服,“你以为我想进来吗?说实话,我真的不想看见你这张脸,因为会让我心里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即使如此,那你为何又……”
“我刚才说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妻,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么?若是你觉得我不该出现,又是希望谁应该出现在我们的房间里嗯?”
明逸的话让伊歌心中慌乱不已,她在心里暗暗惊到:“难道他已经知道黑衣人的事了吗?又或者是……”
“我在和你说话,你这般失神的样子是为了谁?”明逸用力的把伊歌推靠在墙上,热热的气息似乎带着些许的怒意,“你以为我进来想做什么?是想和你圆房的是么?呵,你想得美!还有,你刚才称呼我什么?大人?只是该对夫君应有的称呼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我问你几个意思才对吧?”伊歌拼尽了全力推开明逸,他的手按得胳膊生疼,“是你不想承认你我的夫妻关系,我就不该再称呼你为夫君,而你也从未把我当做你的正妻来看待!”
明逸冷笑,“好啊,现在就连大人都不叫了,直接你呀我的叫起来了,果然是好得很呐。”
伊歌冷冷的看着明逸,他如此癫狂的样子和一身的酒气,不用问都能知道,他一定又是心里不畅快喝了酒,像是上次那样跑进来作贱她出气来的。
“护国将军府伊家大小姐,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我是真的……真的非常想要写一纸休书甩着你的脸上,然后毫无顾忌的告诉你我要休妻!”
这是明逸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他早就想说出来了,可是现实又不允许他做出这种离经叛道讨人骂的事情。
伊歌面色一寒,身形微晃了两下,“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凭什么要休了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明逸近似于在低吼,“我的内心十分压抑,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明明有自己喜欢的人,却不能明说还要跟你伪装得恩爱有加,这让我很痛苦你懂吗?我很痛苦!”
伊歌定定的望着发狂的明逸,若说苦,谁能比她更苦呢?“这不是我的错,当然……我也没说你做错了,我们只是在不恰当的时机走错了位而已。对于此,我不怪你……自然也不会怨你。”
话说至此,伊歌放下身段跪于明逸面前,“伊歌恳求尚书大人,既然对我无情,就请您留伊歌的清白之身,让我在这院子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白白的浪费你的青春,在这里一辈子虚度残生是吗?”
面对明逸的质问,伊歌只有用苦笑来作为回答。如若不然呢?他是想要逼死她,然后好光明正大的娶心爱的女人回来做妻么?
思及于此,伊歌手指紧紧地攥着衣摆,沉着气做出最后的退让,“只要不写休书,哪怕你娶喜爱的女子回来与我作为平妻,我也没有任何异议,并且还会在公公婆婆那里极尽美言,哪怕时间不足一年娶平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倒是会做人呀!”明逸一脸嘲讽的低睨着伊歌,“我这尚书大人也不是什么太过位高权重的官职,况且又是与公婆共处一宅,岂不是委屈了你金枝玉贵的护国将军府大小姐了!”
“委屈?恐怕不尽然吧。”伊歌话里有话,她这哪里称得上委屈?简直被人作贱得踩在了脚底,“伊歌只求大人能为我伊家保留面子,仅此而已。”
看着态度如此决绝的伊歌,明逸的酒劲儿似乎清醒了一半,可是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缓和,“你给我起来!我不喜欢有人这样威胁我!”他冷冷的命令道。
伊歌倔强的跪着不肯起,“我已经如此卑躬屈膝的恳求大人,您若是再铁石心肠,是否也太不近人情?更是枉为人子?”
明逸的心像是大石头狠狠地砸落而下,他可以对这个女子无情,却不能伤到父母的心。
两个人对峙许久,最终明逸向伊歌妥协了,“也罢,你就继续做你的尚书夫人吧就像你说的,你我之间永不干涉。”
明逸转身离去,伊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身子瘫软在地,泪水滴落在青石地面上,化开了一个个惨凄凄的水印。
房中的吵闹惹醒了玉竹和星竹,她们两个连忙跑进来扶起了伊歌。
“大小姐,你还好么?”玉竹心疼的看着她。
伊歌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却依然努力的弯起一抹苦楚的笑意,“我很好,没事了。”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明逸还想怎样逼她?
……
夜风凄冷,云思安驻足在观亭高台上,凝望着沉浸在夜幕中的京城。
“曾几何时,你我不知登上多少次这高台,如现在这般的望着皇城外的风景。可是,年华流逝,风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回忆总是伴随着内心的疼痛,也只有那个人,可以让他卸下伪装自称为“我”。
忽地一道暗影闪过,抱拳跪在云思安身后,“禀千岁爷,今夜尚书夫人房间内的动静有些大。”听声音,此夜行者是位年轻女子。
云思安收起思绪,面色微暗的沉声道:“怎么回事?”
“尚书大人说要休妻,听那话,似乎是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而且近些日来,尚书大人都在公衙内居住不归宿,就算回府也是住在厢房,自大婚之日起始终未曾与夫人同房。”
云思安嘴角向下微微一沉,摄人心魄的眸光闪动着诡谲的暗影,“才刚刚大婚,新婚燕尔的日子还没凉,就想着要休妻。明逸,真是好大的狗胆。”
过去他不知道伊歌如何受欺负也就罢了,谁让现在她成功的吸引到了他的视线呢。竟然敢动他云思安上了心思的女人,那些人真是活腻歪了。
他浩瀚如夜空般的眼眸里,跳动着一丝阴冷与狠戾,“花影,你是否也觉得这护国将军府的二小姐,该有个人去关照一下了?”
“奴婢领命!”几乎是眨眼间,叫做花影的黑衣女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凉如水,此时已经过了三更天。
因为明逸突然提出休妻之事,扰得伊歌彻夜无眠根本没有睡意。
她靠坐在床边,轻抚着搭在腿上的那件大红的凤冠霞帔的嫁衣。距离新婚才过去不久的时间,嫁衣上的温度似乎还未褪去,明逸就已经有了休妻的打算。
“若是只伊歌一人也就罢了,这份情谊是去是留都无所谓,却偏偏搭上了父亲大人、整个护国将军府的名声,伊歌岂不是成了伊家的罪人?”
冷风从未关的窗户吹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已经交玉竹和星竹回去睡了,这会儿身边也没个陪伴侍候的人,只好自己起身去取衣架上搭挂着的外服。
忽然,伊歌眸光里印入了一个人的身影,她神色一惊差点叫出声。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看到本王这般俊美之人还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真是失礼。”云思安犹如幽魂鬼魅般进到屋内,反手轻轻一挥,内力就将开启的门窗全部关合上了。
伊歌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伊云天身负高强武艺,却从未教过两个女儿习武。他觉得女孩子就该小溪流水般的柔情,不希望女儿们沾染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待到伊歌回过神来,云思安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异色眸子里带着让人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神色,静静的看着伊歌明显憔悴的脸。
“你别忘记,新婚夜是本王与你一起共度的,那个所谓的夫君都不知道在哪里消遣,他和你根本就是有名无实。”
“本王真是想不通,为什么天下的傻瓜总是那么相似?为了一个不能把全部心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人而心伤落泪。”
伊歌怔住了,云思安是在说她么?可是……
她不禁抬头问他:“总是?千岁爷说的,恐怕不止伊歌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