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之术？不过是世人的痴心妄想罢了！”言策嗤道。
听得他语气里的不以为然，赵王氏抖了抖，猛咽了口唾液，心底莫名有些发虚。
孟晚舟淡淡瞥了眼老妪，目光转向赵王氏，淡声道：“莫不成老夫人在研习长生之术？那长生之术可是要食人肉，饮人血？”
‘饮人血’三字一出，赵王氏抖得更厉害了，她小心的偏头，瞧了眼瑟缩不敢言的老夫人一眼，眼底涌出深深痛色，她转回头，垂眸那刻，一滴泪珠儿悄然落下，无声浸入地里。
她深深俯下身，沙哑的声音似自砂纸之上磨搓而出的一般，带着颤意，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奴家知晓，自今夜过后，这宅子里便再不得平静了，奴家无法阻止几位的行为，只恳求几位能容奴家拖延一日，替奴家那尚未成人的女儿寻个安稳的安息之所，她已经飘荡在这肮脏的尘世太久了，奴家甚怕，这世间再无处能容她……”
声未毕，赵王氏已是泣不成句，抖不能言，她抬袖拭泪，雪白的衣袖滑下一截，露出一条细弱至极的惨白手腕，明亮的烛光往那手腕上一落，清晰可见隐隐若现的手臂上，几条带着血色的抓痕。
言策绷紧了身体，藏于袖间的手下意识的往前一抬，未至一半，又悄然放下，他握了拳，硬声道：“你这是怎么了？你那女儿又是怎么回事？吾乃清水县县令，你若有冤屈，尽管说来！”
他说得太快，孟晚舟阻止不及，暗自皱了下眉，她抬眸，清冽冽的目光自他肩头探出去，恰见得那赵王氏瞧过来的震惊目光，那眼神极干净，任她怎么瞧，都瞧不出哪怕一丝隐晦的意义，孟晚舟轻拧眉头，咽下欲出口的话，静静站定了，静待发展。
赵王氏听得言策之言，心底一空，竟是有片刻失神，她无力的握了握冷冰冰的指尖，张口欲言，却发觉舌头已然僵硬，再不听使唤，她着急的瞧向言策，见那俊美的男子皱眉瞧着她，眸里闪烁着探量，赵王氏一惊，哆嗦了一下，索性心一横，微动牙齿一口咬下。
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嘴里蔓延开来，僵硬的舌头有了些许缓和，赵王氏咽下那股腥味儿，深深俯下身去，惨白的手指紧贴于地，成趴伏之姿，哑声道：“奴家见过大人！今日得见大人，实乃苍天有眼，望大人替奴家做主！”
言策终是有了动作，他往前一迈，行至赵王氏之前，俯下身虚虚一搀，温声道：“切莫行此大礼，夫人请起，夫人有何冤屈尽管道来，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赵王氏一听，眼神稍定，她缓缓起了身，往一侧让了让，蹲身行礼，“多谢大人！说起这事，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赵家原为大户之家，百年前，因避祸而举家迁至清水县，择了此处建了这宅子，百年闭塞，不闻外事，赵家已然没落，再不为外人所知，奴家出身低微，因旧年婚约嫁入赵家，本该安生伺候夫君，奉养婆母，却未料，一次好心相助竟会惹来祸患……”
赵王氏抬袖，轻轻拭了拭眼角，泣道：“那一日，门外来了个老道，说是走至此处迷了路，向主人家讨杯水喝，奴家见他满脸疲惫，神色憔悴，故命下人开了门，领他进来歇息片刻，并置了酒食，供他饱腹。酒足饭饱之后，老道告辞欲去，将出门时，那老道忽言‘夫人，府上老太太是否身子不爽快？’恰在那时，母亲染了风寒，缠绵一月不见起色，奴家一听，自是大惊，询问那老道如何知晓。”
“老道称，他本是太白山得道术士，因奴家施恩之故，故自损十年寿命窥探天机，替奴家减少灾厄，他道，母亲之所以病重，乃是因为府上有恶鬼作乱之故，那恶鬼他有法子祛除，只是那恶鬼缠着母亲，贸然行之许会误伤母亲，他得与母亲同居一处院子，十日为期，日夜做法，如此方可保证母亲安危。”
“然后呢？老夫人果真大好？”言策摇头，不甚相信。
“大人或许不信，一开始连奴家亦是不大信的，”赵王氏摇头，眸底闪过一抹复杂，“说来也奇，自第一日做法后，母亲突然大好了，前一日尚不能起身，食不下咽，这一刻已是精神焕发，健步如飞了。”
“若他果真有能耐，能助老夫人康健也算好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怎又扯上长生之术了？”言策道。
“便是母亲大好之后！便是母亲大好之后！”赵王氏突然大叫起来，神情颇为激动，“母亲本便是个信佛之人，对这等方外之人最是崇敬，见那老道果真有本事，便留那老道小住，不过几日，那老道已是将母亲哄得团团转，到最后，母亲竟是生出了长生不老的心思！”
“要知道，人一旦有了执念，便似入了魔，轻易不得醒转了，母亲便似入了魔怔似的，疯狂的想要长生，为此，她甚至害了我那可怜的孩儿！”
情至悲处，赵王氏忍不住痛哭出声，凄厉沙哑的声音乍然响起，刺破了寒冷的空气，一旁一直神色恍惚的老夫人听得那声音，突地往这边瞧来一眼，目光落至赵王氏身上时，她混沌的眼神忽有了片刻清明，一丝慈爱浮现在她眼底，淡淡融化开来。
因去搀扶赵王氏，言策早已离孟晚舟五步远，这距离说来甚短，孟晚舟被言策阻断的视线所及却是宽阔起来，因此，分了部分注意力在老夫人身上的孟晚舟，清楚瞧见了那抹带着慈爱的目光。
她动了动眉头，将注意力全给了赵王氏。
赵王氏哭了片刻，用那已不见半块干净的袖口将满脸泪水拭尽，低了头哽咽着道：“那老道给了母亲一个秘法，并亲设了此处祭台，他称，欲求长生，须得每圆月之夜以少女之血饮之，并以少女之血洗浴，长期以往，可保青春永驻，长盛不衰。”
言策轻‘嘶’一声，清澈的眼底浮现薄怒，他皱眉斥道：“胡扯！这分明是叫人残害无辜弱小，怎就成了所谓的长生之术？若如此便能长生，所谓的方外术士还炼什么丹，修什么术？若如你所言，那老道还不知哄了多少贪心之人，害了多少无辜幼女！”
赵王氏被他这一通呵斥，眼眶犯了红，有些畏惧的躲闪了下，抿紧了唇再不敢言。
孟晚舟忍不住上前，轻扯了下言策的衣袖，示意他冷静，见他神色有所缓和，虽朝赵王氏道：“若此处是祭台，想必老夫人饮血也是在此了，浴血不知又在何处？既是有方外之人指点，想必一切皆有章程，不该是胡乱来一通罢？”
赵王氏快速瞧了她一眼，又有些惊慌的躲了去，她胡乱的点了几下头，踩着碎步走至一侧墙壁处，绕过铁架，她伸手在墙壁上某处按了下。
平地忽起‘轰隆’声，片刻后，那祭台中央部分突地下陷，几番过后，那高台之上已是现出一个圆形的窟窿来，窟窿不大不小，正正好供一人坐躺，借着烛光，孟晚舟探头一瞧，一眼便瞥见了窟窿底晦暗的红色。
那颜色似血，凝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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