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一肚子邪火,噼里啪啦跑到沙滩上,把两只脚板当成了探雷针、船形铲,一边胡乱地掀着沙子,一边腹诽道,您老的智商一般,情商却实在不咋地。跑去巫山摸神女底细,跑去桃都鉴定神木,亏你想得出。这好比硬要人家拿出传家宝给你搞学术研究,那不是找架打的节奏吗?您老这一趟远门,到底还能不能走到昆仑山呀,估摸着有点悬!
他忽然想起了冰灵的话,“神女当年发宏愿,说诸天神佛,谁敢挡我一剑!”噫,貌似同老头儿的话接榫得天衣无缝呢。嗯,出去以后得小心避开杀气腾腾的乾达婆,悄悄地找到冰灵,问个究竟。
照这样推断的话,老头儿恐怕在巫山没讨着好,所以建文帝的南海派便同巫山龙族结下了世仇。感情昨天晚上好一场大战,源头是出在您老这儿呀!那以后,我到底要帮衬谁呢?
形神相守,形神相离,南海派的惊神刺肯定从这里脱胎而出。这个属于应用手段了,应该是苦大仇深的建文帝开发出来的,您老该不会有这么阴损。
能够进洞的人,肯定先同小灰小白大战了一场,叫人家手下留情纯属马后炮。不过,提醒对方别追杀还是有点用的。至于我嘛,差点被吃掉,根本就不想再照面!问题是,它们要追杀我怎么办?您老也得留下克制的方法呀!
嗯,算了,您老一走八百年,看样子是不准备回来,连遗嘱都写好了。
小子马马虎虎算半个传人,那这个洞以后就归我了,由着我怎么开发,没意见吧?
瞧,您老没答话,就当默认了。
某人双手叉腰,满意地环顾着光幕山崖,仿佛看到大风刮来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发出了幸福的呻吟。
虽然腹诽老头儿没留下什么好变成现钞的宝贝,他心中却非常清楚,这个洞本身就是一件罕见无匹的珍物,其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只怕世间所有的珠宝加起来都要被它秒轰成渣。这个消息只要泄露出去,绝对会掀起一场战争。
只是,无论灵脉还是心法,都不太好开发,需要好好计议。
弄成一个海底修真高级疗养院,倒是不错的。有小灰小白两个不吃饭不领工资的打手兼门卫,这生意,杠杠滴!
意淫了一番,被掐死的猫又复活了,某人到底没忍住好奇,逡巡到光幕边上蹲下,卖力地刨起沙子来。倒要看看埋的是什么光源,发出的光线竟然能拐弯形成一个罩子。
下挖一米多深后,触到坚硬的岩石。沙子渐渐变得湿润,旁侧隐约有光线透出。可要是看个究竟,就要伸手去挖开光幕中的沙地。
他毫不犹豫把手插过去,仿佛碰到了一堵厚厚的坚实无比的橡胶墙。指尖约有内陷的触感,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某人嘿嘿一笑,一副早料到如此的神情,满不在乎一拳击去。
呯,光幕岿然不动。
一丝不祥的感觉从心里升腾而起,他匆忙站起跳出深坑,斜起肩膀狠狠撞去。
嘭,无济于事。
这一下,他可真的急眼了,退后七、八米,加速冲向光幕。
只听到“嗷”一声惨叫,一个歪七扭八的“太”字从光幕上面缓缓滑下。
如此场景重复了三回后,某人双手插进沙子撑起后仰的身子,鼻青脸肿瘫坐在沙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他母亲的,小爷不会这么命苦吧,这不是成了钻进玻璃窗夹层的苍蝇吗?这要出不去,没水缺粮的,小爷又不会辟谷,还不得活活饿死?他奶奶的,传说中的猪脚找到一个洞天福地,只管埋头修炼就行了,好像全不用吃饭似的!
理论上不会有这么糟糕,古人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洋鬼子不也说“上帝给你关上门,又会打开一扇窗子”吗?
不要慌,不要急!
某人步履沉重地拖过沙滩,找窗子去了。
他先回到洞里,研究起周老头留下的心法,看有没有破阵窍门。
答案是,木有!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无论光幕如何神奇,可是要抵抗数千米深的水压,自身没有相应的内压与坚固度,那是绝对不成的,更不可能留下一扇有破绽的门!
想必周老头当年也不曾想到,能够赤身潜入深海之人居然没有一点法术,进得来出不去。
在洞里茫无头绪转了两圈,连一丁点粮食渣滓都见不到,某人怏怏走出,望着那片神奇雄伟的光幕发呆。
他突然明白了,老周头本来只封闭小洞就可以,为什么要煞费苦心搞这么大一个亮化工程。
感情这就是海底的一个灯塔呀!
您老一方面要保护这道灵脉,一方面又不希望它被埋没,于是用半个月亮来钓高人。
还真是纠结呀!还真是境界高呀,好几层楼那么高!
结果钓来了小爷这个倒霉蛋,被你这个老糊涂关在这里,恐怕要饿死了!
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好端端的辟什么谷呀,藏几十吨清水干粮在洞里多好。世人当你是神仙,你不方便偷吃,躲在海底偷偷米西谁瞧得见呀!
仙居临紫府是骗人的,人世隔红尘恐怕要成真!
大概是吸入了灵气的缘故,又见到了神妙恢宏的场景,本来满江红疲乏到极点的身子缓过体力,精神也一直处于亢奋之中。可毕竟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在鹰嘴崖下只喝了一点水,突然发现穹顶之下无水无粮时,饥饿干渴的感觉立刻被放大,越来越强烈。就像一个烟瘾颇重之人,本来不想抽的,可要是没有一包烟在手,那种不安和吸烟的欲望立刻浮出水面,跟猫爪挠心似的,一腔邪火蹭蹭蹭直往上窜。
……
孤独的身影在沙滩上徜徉着,一天,两天……
其间他无数次冲击光幕,均以惨淡收场,最后彻底放弃了这种无聊无效的尝试。
除了缺食少水,他还遭遇到精神上的严峻挑战。在这样封闭寂静的空间里关禁闭,缺乏同外界的信号交流,等若感觉被剥夺了,他的思维开始迟钝,焦虑不安,甚至有幻觉的迹象。用他自己在《一切的起源》中提出的印痕理论解释,那就是没有新的印痕产生,陈旧的印痕慢慢混淆,意识在走向混沌。
纵然在极其坚韧的毅力控制之下,他还是一点一点滑向崩溃边缘,渐渐丧失了对时间流逝的度量感。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之后……
光幕之外,紧贴着一条灰暗的山一样庞大的章鱼同一副白生生的鲸鱼骨架。它们好奇地凑在一块儿,愣愣地“凝视”着光幕里面,显然搞不清楚出现了什么状况。
瘦骨嶙峋的某人瘫坐在沙堆里,呆呆地望着它们,缓缓心道,以后小爷要是收了你们,非改名字不可。小灰灰实在太土了,改叫保罗吧,向神一样的预言帝致敬。还有小黑,你丫啥时候变得这么俊俏,都能直接进博物馆给孩子们参观,改叫小白得了。
他傻呵呵地笑着,缓慢地勾腰探手,从身边的坑里掏出一把潮湿的沙子塞进嘴。然而,这一点点湿气根本满足不了身体对水分的强烈渴望,他的嘴唇干燥得像两片阳光下暴晒许久的老橘子皮,枯白粗糙,嘴唇上的皮像毛刺一样外翻。
薄薄的胃壁干瘪,如被烈火灼烧,如被砂纸碾磨,痛得他只能佝偻着腰身走路。饥不择食,就在崖壁上敲下一片片“琉璃”吞下。那玩意入口即化作,灌满一肚皮后也只能暂时缓解饥饿感。随着车载斗量的灵液入肚,他的肌肉越来越坚硬,皮肤也越来越苍白,以至于打出的嗝,放出的屁,都是香喷喷的灵气。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还是一天天虚弱,一天天消瘦下去,眼窝深陷,指如鸡爪,目似鬼火。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终于有一天,一条人形的虫子挣扎着从沙滩爬回了洞,像虚弱无比的老人一般,抖抖索索把胸前的核舟解下来,摆放在灵气的出口,又艰难地丑陋地扭动向前,终于把脑袋枕在了蒲团之上,扯风箱一般急促地仰天长喘一阵气,闭上了眼睛。
……
月亮粑粑的,小爷连自个爹妈都不知道,真亏!
姥姥,我真的好想您……
朱叔叔、大牛哥,我来了!
大黄、黑姑、红莲、戎哥、五哥、九哥、追命、水猴子、肉松……再见了!
绿萼,你这么傻,不想再见到你!
晶晶,对不起!
冰灵,我爱你!
……
一滴极细极细的浑浊泪水,悄悄沁出了干枯松弛的眼角,如龟裂大地上一颗遗落的露珠,孤独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