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温觅如此神色,继夫人心头一软,爱怜的摸了摸温觅的头,起身走了出去。
婚宴上,众人吃得正欢,皇帝走后没有了束缚,众人皆是兴高采烈。温幸站在温常安不远处,含笑而立,乖巧柔顺。
按照温幸的身份,没有人愿意过去给她敬酒。堂堂国家重臣,却还要向一小女子道歉,他们自然是挂不住这老脸。
而温觅此次和亲北去,温常安自然有好一阵风光日子,众人皆是人精,一杯又一杯朝着温常安灌酒,羡慕与嫉妒之话,在玩笑中表达了出来。
温幸并不喜欢这种氛围,她静静站在一旁,不去掺和。而继夫人却是焦急了,温觅究竟是给她下了什么药,怎么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继夫人眉头一拧,不行,要想法子将温幸引入人群中,且灌她几杯酒,倒看她药效发不发作。
而继夫人还未行动,今夜的主角,温觅的新郎官却是动了,嘴角含着弧度,朝着温幸走去。穿着大红的喜袍,卡鲁尔有种说不出的健硕,是天朝人难以有的坚毅气质,倒是让温幸挑眉,多看了几分。
“圣女大人,今夜之后您也是小王的姐姐,可否给个脸面,对饮一杯?”卡鲁尔手中端着的酒杯直直伸到了温幸的面前,嘴里虽然是询问,但行动上丝毫不给她反对的机会。
温幸定定然看着他,不开口也不接手。她与卡鲁尔并不熟悉,反倒是卡鲁尔帮助温幸,还陷害过她一次。况且,只要一想到当日女扮男装,竟然让卡鲁尔看上了,这么个雌雄通吃荤素不忌的番邦王子,十足是让温幸倒胃口。
“怎么呢?圣女大人,您是看不上小王我呢,还是看不上我们番邦小国?”卡鲁尔出声,带着挑衅,企图用莫须有的罪名来逼迫温幸。
“王子殿下说笑了。”温幸轻瞥了他一眼,出声否认,她自然是不会让卡鲁尔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的。
“那你为何不肯为小王赏脸?”卡鲁尔咄咄逼人,手上的酒杯依旧端在温幸面前,丝毫不肯给温幸退却得机会。
“王子殿下在我天朝居住了这么久,难道还是不知天朝女子不饮酒的规矩?还是说王子殿下觉得自己身份尊贵到了可以随意改了我们天朝的习俗?”
温幸这句话却是说的重了,首先斥责卡鲁尔不懂规矩,其次便是点出卡鲁尔的野心,甚至想要将天朝的规矩给改了,自己来定,这话是十足的狠辣了。
面对着卡鲁尔的咄咄逼人,温幸实在是受够了!
卡鲁尔原本见温幸并不多言,犹如遗世独立,不晓人世,故而前来讨教一番,或者说是欺辱一番,以惩罚她上次逃脱出自己计划一事。却不想温幸这女子,表面清清凉凉与世无争,一开口却是又毒又犀利,戳住人家的痛点再狠狠一刀,直教人哑口无言。
“呵呵,未曾想圣女大人如此会开玩笑,倒是小王卖弄了。”
卡鲁尔豪爽一笑,将手中的酒杯举起,仰头一饮而尽,颇有些风姿。
温幸却懒得多看一眼,若不是见识过卡鲁尔的真正本色,指不定还真要被他这副爽朗无心机的做派所迷惑了。
卡鲁尔吃了瘪,自然不肯轻易作罢。招来侍从,附耳过去只一声吩咐,侍从便快步离开了。卡鲁尔转身来朝着温幸笑了笑,道:
“既然圣女大人不肯喝酒,那给个薄面以茶代酒,那应当是不打紧的吧。”
温幸眉头一皱,这卡鲁尔究竟想做什么,这么死乞白赖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开。
看到温幸眉头的不耐却无奈,卡鲁尔心中甚为得意,中原人常说的烈女怕缠郎,就是这么回事吧。
若是温幸知道卡鲁尔现在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一定狠狠给他一巴掌,这话哪里是这么用的,应该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管如何,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卡鲁尔还是今日婚宴的主角,堂堂一国王子,太过打脸了,温幸也不好收场。
两人僵持而立,侍从的茶水很快上来,卡鲁尔咧嘴一笑,将茶杯端至温幸面前,笑道:
“圣女大人,请?”
温幸凝眉,看见卡鲁尔的眼神里,只有挑衅和试探,却没有刻意的波动。依照卡鲁尔这般表面狂傲鲁莽,实际内心缜密的人,理应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出手。而如此的咄咄相逼,莫非只是要争一口气?
电光石火之间,温幸脑海里已经掠过了无数个想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温幸从来不是个怕事的人。
伸手接过茶杯,放入鼻翼下一闻,温幸便基本可以确认了此茶无毒。却不饮下,而是抬眼看向卡鲁尔,赞叹了一声,“王子殿下出手,果然是珍品。这极品的汨罗茶,千金难求。”
见温幸仅仅一闻,便认出了茶品,而且眉间的警惕之色放下了许多,卡鲁尔便知,温幸果然医术精湛,这一点温觅倒是没有骗他。
如此一番故弄玄虚的试探,却只是为了确认温幸是否真是医术精湛。这其中的缘故恐怕温幸自己都没有猜测到。
温幸微微颦了眉头,手婆娑了一下茶杯,颇有些不自然。
“圣女大人怎么了?”卡鲁尔开口问道,他紧紧盯着温幸的神色,自然是将她这一刻的神态看在了眼里。
而温幸却并未搭理卡鲁尔,她在什么时候中了招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端着茶杯的手竟然没了半分力气,指尖开始发麻,她极力想要握稳,而手上却是使不出半点力气,终于,“哐当…”一声,茶杯砸落在地,溅了自己满身茶水。
卡鲁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下了一跳,本以为是温幸故意砸落杯盏打脸于他,抬眼便看到了温幸惨白的脸色,衣袖下露出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此事非她所愿。
又思及温幸早已查出茶水无毒,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故意弄倒茶杯。卡鲁尔便知,温幸定然是被算计了。这份对温幸莫名其妙的信任,连卡鲁尔自己为不曾知晓。
“王子殿下,幸儿。”
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温常安跨步走来,以为温幸出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了?”看到满地茶渍残渣,温常安心头一跳,看向温幸关切道。
“无事,爹爹别担心。”温幸强笑着安抚一声,解释道:“劳王子殿下惦记,为温幸寻来茶中珍品,而温幸失误,竟无福消受,温幸在此向王子殿下道歉,并且感谢王子殿下的美意。”
说罢,盈盈一拜,朝着卡鲁尔行了一礼。温幸乃是圣女,此礼分量之高,卡鲁尔心中自是知晓。卡鲁尔笑了笑,道:
“此茶再美,无圣女大人享用,也是庸品罢了,圣女大人无需介怀。小王住处还有一些存货,等下命侍从为圣女大人送过去,也以免暴殄天物。”
卡鲁尔应声示好,既然温幸医术精湛,以后自然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此时给她台阶下,放长线,钓大鱼。
不得不说,卡鲁尔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好的。
殊不知,温幸实在是厌倦了与他虚与委蛇。
“那便多谢王子殿下了。”温幸急急应口,不想多做纠缠。右手已经麻木至手臂处,她需要立即退下。
不管温幸和卡鲁尔在这里暗潮涌动得多凶猛,至少两人表面功夫让人无可挑剔,温常安也不再多说什么。眼见温幸的衣袖都被茶水打湿,他出声道:
“幸儿,你先去寝殿换件衣裳吧,在王子殿下的婚宴上,万万不可不可失了礼仪。”
温常安这句话给温幸离开的借口,温幸乖顺的点了点头,在宫婢的扶持下退出了喜堂。
刚走出殿外,温幸便是身子一踉跄,有些站立不稳。不用把脉都知道,自己这是中了麻毒。她分明未曾食用些什么,也没有与谁有着接触,为何会中麻毒?
身子已经僵硬了一边,全靠宫婢的搀扶才走的动,额头上冷汗直流,整个人有点发晕,而温幸却是强迫自己不能晕过去。脑海里将近些日子的全部事情过了一遍,她需要找到这幕后之人,才能够有所防备。
麻毒不会在身体里潜伏太长时间的,最多一两个时辰,麻毒定会发作。那么,照这样说来,那一两个时辰之前——
温幸眸子陡然一寒,迸射出冷光。
温觅!又是温觅!
从头到尾只有温觅接触过自己,难怪她跪在自己身前不肯起身,而在自己去搀扶她时,她狠狠一把抓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原来在那个时候,温觅便已经为自己下了毒!
心头的怒火在腹中翻滚,几近要灼伤心脏!恨!她恨!这对母女,处处给自己算计,处处让自己难堪,她从未得罪过她们,她们却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哪怕身子僵硬冰冷,她眼中的怒火不减分毫。抬眼瞥向身侧搀扶着自己走向一条陌生道路上的宫婢,她微微眯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