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天越发的严寒,厚重的披风包裹之下,温幸隐秘的回到了院内,沉香已经准备好了暖炉。
进入房内,暖意扑面而来,温幸解下系带,由身后寻香接过,温幸坐上了软榻之上,闭目养神,颇有些疲劳。
下人呈上晚膳,沉香接过端入房内,又闭紧了门窗。温幸起身用膳,佳肴美味呈现面前,却是索然无味。
“小姐。”
门外响起了扣门声,温湛的声音传来,温幸眸光一亮,忙道:“进来!”
温湛推门而入,蓝袍裹上了一层寒霜,如玉的肌肤被衬得瑰丽如雪,一双蔚蓝如洗的眸子里澄澈晶亮,看向温幸,散发着熠熠的神采。
关上门后转身,温湛直直走向温幸,行礼道:“小姐,青莲院有异样!”
温幸眸子一亮,她白日里激怒继夫人,便抛下诱饵,便是要继夫人自己按捺不住露出马脚。与管家的交谈也更加肯定,继夫人的青莲院有问题。
一回府,温湛便去与那跟踪继夫人行踪的暗卫接头,温幸一直等待着,终于等来了这么一道好消息。
“怎么回事,你说。”温幸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急切,看向温湛,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继夫人早晨从潇湘院回去青莲院之后不久,便换上丫鬟的衣物,进入后院假山,进入密道,之后便消失了踪影。约莫半个时辰才从中出来,面色不霁。”
“青莲院后面的假山?”温幸颦眉轻语,继夫人的后院里青瓦红墙,小池假山,美轮美奂。平日里只觉得继夫人是做派张扬,却未曾想这假山之中另有蹊跷。
只是这天气愈加的严寒,若是温常安当真被关押于此处,是否饱受饥寒?温幸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担忧,烛光摇曳下眼底染上绯红。
“既然就在青莲院内,那我们现在就去把爹爹救出来!”温幸开口,语气里带上一丝急切,太过担心温常安的安危,让温幸无法沉下心来去思考太多。
“不行,此事不能冲动!”
门被倏地推开,寒风灌入,常玄理那玄黑色长袍在风中涌动,脸色有一丝凝重。
见到常玄理,温幸的心突然有一丝平静下来,心头的焦躁被一瞬间抚平,定下了心神。
沉香眼疾手快,赶忙上前去关住房门,一为挡风,二来温幸的名声也是至关重要的。
并未将心思放在前去关门的沉香身边,常玄理长腿一跨,几步并作一步走上前来,看着温幸,将温幸眼底的担忧与急切尽收眼底。
“唉……你冲动了。”幽幽一声喟叹,常玄理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还好我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否则定会出事。”
温幸这才反应过来常玄理为何突然会出现在此处,毕竟她派去监督继夫人的暗卫,也是从常玄理那里借过来的。
未待温幸开口,常玄理接着道:“你继母没这么简单,你莫要小看,一旦打草惊蛇,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说……”温幸神色一怔,望向常玄理,他面上是少见的严肃与郑重。
“是。”常玄理点了点头,狭长的眉眼里染上一层凝重,“我查了一番,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不是冲着你父亲来的,而是直接针对整个温府的,你父亲也暂且不会有危险,至少现在不会。”
常玄理按住温幸的肩头,让她重新坐在凳子上,自己随后坐在一旁,倒上一杯热茶递给温幸,温幸捧在手里,目光空蒙。
“是谁?”温幸开口,平淡的声音里却仿若隐藏了无尽的情绪。常玄理几句话便让她明白过来,幕后之人决计不是继夫人,要对付整个温府,继夫人还没有那个能耐与胆量。
“已入冬,年关将近,那两位都将要回京,朝堂这淌水,将更浑浊了。”常玄理也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轻抿一口,答不对题,却已然让温幸知晓了答案。
看来,是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争这储君之位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对温府出手的,会是何人?
温幸凝眸,想起来从淮南初回京城之时,镇国公放下仇恨来向她示好,而严明宽也是放下了几十年的旧怨,拉拢于她。那时候温幸便知晓,这场争斗已经开始了,只要等到那大皇子与二皇子两位正主回京,将会更加热闹。
既然要开始斗争了,必定是先拉拢朝臣结党营私,又怎么会突然对清贵之流的温常安下手?
除非……温常安代表的温家决计不会向他靠拢!
眼底精光一闪而过,温幸猛然抬头,对上常玄理那双潋滟的眸子,两人心照不宣。
身为清贵之首颇受赞誉,桃李满天下的温常安,与何人结仇最深?
自然是姚霁!
姚霁霍乱后宫,魅惑诱主,逼死刑后,诛杀忠良。帝君昏庸,朝臣敢怒而不敢言,只有温常安冒着帝君天威,屡次携领朝臣进谏,矛头直指姚霁!
姚霁对温常安早已是恨之入骨,想要争储君之为的两位皇子,若想要拉拢姚霁,必先以温常安为踏路石。
“那会是谁?蠢蠢欲动之下,竟然想要以温府来讨好姚霁!”温幸眸光泛着寒意,眼底由寒冰笼罩,令人望而生畏。
常玄理轻扣着桌面,一下一下,极有节奏感:“镇国公与二皇子乃是血亲舅甥,他支持二皇子,这毋庸置疑。严家向来保持中立,却在镇国公拉拢于你之时站出来,与之分庭抗礼,严家的立场显而易见。”
“大皇子相貌清肃,为人圆滑,深得姚霁青睐,从而商九竹对之也是多了一份疼爱。而严家与温家从来也是两厢对立,若是大皇子一提及对付温府,严家必是抚掌称快。”
摇曳的烛光将身影拉的老长,明明灭灭的灯火之下,常玄理与温幸抽丝剥茧,背后之人已是呼之欲出。
“大皇子——商省!”温幸手中的帕子捏得揉皱,她却丝毫没有注意,眼底一片寒光。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目前只能推测出商省是幕后之人,但他毕竟还未回京,这场戏的跳梁小丑不止他一个。”
常玄理出声提醒道,此事涉及了温幸最在乎的亲人,他实在担心温幸救人心切,会太过冲动。
话题扯的有些远,常玄理回到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之上——温常安的下落。
而温幸也是知道常玄理的意思的,她敛了敛神色,开口道:“既然继夫人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那她便不可能轻易露出马脚。你说的没错,青莲院后院里定然是一个陷阱!”
温幸眸子一狠,接着道:“我以江南铺子试探于她,她便以假山一事来反击,试探我是否对那假货产生了怀疑。”
怒极反笑,温幸面如芙蓉,端的是清丽冠绝。
继夫人好算计,她当真差一点就上了当。今夜若非常玄理前来阻止,只怕她此时已经因为急切而入了圈套,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看到温幸的表情,常玄理眼中浮现出一丝心疼之意,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挑。如若可以,他当真不希望温幸卷入这些算计,她眸底的疲惫与看透人世的苍凉,每时每刻都揪住他的心,让他疼痛不已。
既然没有上当,那么温常安的安危也是保证了一分,毕竟对方在占有优势的情况之下不会与温幸鱼死网破。
只是,温常安的下落,怕又是多了一层迷雾……
温幸微微阖起眼眶,眸子里氤氲出一层朦胧水雾,抓住绣帕的手指尖发白,目光里带着一丝迷茫。
“你莫急。”常玄理忍不住开口道,“既然你未曾去假山,那么对方必定会松懈下来,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候。”
听到了常玄理的话,温幸眸子一亮,整个人被点燃了生机,有些束手无策的望向常玄理,似乎是在向他确认,又希望他能够继续说下去。
常玄理心头一涩,在温幸充满了期待的目光里再次开口道:“只要我们抓住时机,定然能够查出温大人的下落。而温府也将进入动荡时期,这时候是需要你来撑起的,你绝对不能跨下去,知道吗?”
常玄理轻言细语的劝慰,却是让温幸如冰的表情破裂开来。
自重生以来,她便没有求过谁,向来都是依靠着自己柔弱的肩膀去撑起这一切,她从未说过辛苦和疲惫。
哪怕是这一次温常安出事,让她慌了心神,在最初她也是自己独立承担,到无可奈何之时才向常玄理求助,同样也是带着一身的坚持与傲骨。
她从未卸下过伪装,哪怕心神动荡绝望之际,亦是面不改色。而常玄理,却总能够轻易看穿她的伪装,再不动声色的支持着她,给予她帮助与感动。
眼眶微微泛红,再不是担忧或者愤怒时的激动,而是简简单单的感动,眸光潋滟,流露出一丝最真实的脆弱,并未多时,又已消散干净。
不禁收敛,却是消散,常玄理微挑的眉眼里带上一丝释然的笑意。
不知何时,屋内的沉香、寻香与温湛早已退后到房内一角,不动声色的将这片天地留给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