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来报的时候,穆源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幸。
只有温幸才跟自己去过放账簿的地方,也只有她才具体的知道,账簿放在哪里,机关如何打开。
可如今再一想,也不对。
这淮南王府里头,可不就还住着一位能知道那账簿在哪儿,也知道机关所在的主子么?
他的王妃,贺栾。
如今看着呈在眼前这细小的白条,还有上面那两行字,他终于是彻底的愤怒起来。再不顾夫妻脸面上的和谐,豁然起身就要冲去那贺栾的房里对质。
其实他内心还是不信的罢?温幸悠悠然勾唇笑了,夫妻多年,他心里多少还是存着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念头,不愿去相信贺栾当真是背叛了他。
可现实又让他不得不信,那一纸字条,确是淮南王妃贺栾亲手所书的。
地上还残留着穆源丰盛怒下摔出的碎瓷,茶水混合着细水长流,一地的狼藉。温幸就在这一室的狼藉里端了宝盏细细的抿茶,端的是一派娴静安然。
穆源丰去找贺栾对质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无关她了。温幸敛眸,饮尽了盏中茶,随后折身回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提前养好了精神,才好应付接下来的风云呐!
温幸倒是得了安眠,贺栾却是贴榻不得眠。她自打今日起身就觉着心慌,叫了大夫却也只说是晚上梦魇导致的心神不宁。
贺栾却是不信的,她这多年来,从未有过一次如今日这般心慌。
卧睡皆不安,贺栾索性披衣起身。却未料还未来得及下榻,就瞧见了一身怒气而来的穆源丰。她浑身一个激灵,蓦地就找着了心慌的源头。
莫不是说,她传回京都的那信,让他给知道了?
心慌却不能说,贺栾委身做了个礼问安,“王爷……”哪知她一句话都没说完,穆源丰就结结实实的赏了她一个耳刮子,“贱人就是矫情!事到如今了还与本王做作!”
贺栾只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可那厢淮南王一句话甩下来却让她质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贺栾,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
是了,她是愧对于穆源丰的。她的夫君,淮南王爷。
穆源丰语带怒气,贺栾只觉得惊慌。事到如今她才发觉,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到底还是放不下他,惦着他。
她到底还是望着,有一日这男子能再回首看看,给他一星半点的温柔。
贺栾低垂了首,穆源丰心头的怒火却是烧的更旺。当初拿他账本,与京都递信的时候不说,如今一副愧疚的模样却是做给谁看?
冷嗤的声音格外刺耳,穆源丰话音是冷讽至极的,“这模样做给谁看呢?”
贺栾抬眼,满心只觉着痛心疾首。她如此真诚的愧疚摆在面前,穆源丰就当真半点都看不到么?呵呵…她二人,何至于就到了如此地步?
同床异梦也就罢了,如今她以坦诚相对,竟也换不得人半分信任。
贺栾嘴角的笑带上了自嘲,冷讽的弧度落在穆源丰的眼里,却就成了对他的嘲讽。
挥袖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果盘都扫了下去,穆源丰再也没了同贺栾对质的心思,只冷着声音威胁她,“贺栾,你最好把本王的账簿交出来!”
原本一心委屈的贺栾忽然就懵了,不是她传信回京的事?账簿?账簿!她忽然的跳将起身,整个敛了先前的颓废模样,“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妾身从没去过寻芳那地儿,却要哪里来的账簿给你?”
穆源丰哪里还听得她的话,方才温幸一番挑拨他已然信了三分,如今再看贺栾这一脸冷讽的模样,不由得就又多信了二分。
当下一见贺栾起身来,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没犹豫的抬腿,一脚就给贺栾踹的跌坐在了地上。
贺栾抬头望着他,一双眼里满是吃惊。半晌都没在那眼里看到后悔,贺栾冷讽笑着,总算收了最后一丝对穆源丰的期盼。
她手还捂着撞痛了的膝盖部位,脸上的笑却扬开,带几分张扬,“王爷,你这是要置我镇国公府于不顾的意思?”
镇国公府!荣昌平!账簿!这贱人,竟是还敢提!穆源丰一听就更气,抬脚就要再踹下去,未料房门却突然被破开。
一身甲胄的侍卫出现在破开的门前,声音里满是严肃,“王爷,莫不是当真要弃我镇国公府于不顾?”
穆源丰脚下因着破门的动静顿了一瞬,随后听着这话却再没顿半分,毫不犹豫的就踹了下去。可就他顿的那一瞬,贺栾已然是撑着身子挪开了去,穆源丰一脚下去踩了个空。
甲胄侍卫立马变色,他瞪着这按说是主子的淮南王,一脸威严的威胁,“动我镇国公府主母的妹妹,淮南王,你的淮南还想不想要了?”
穆源丰一听顿时怒气更甚,他回身直接冲去了这侍卫面前,“你说,本王的淮南,要不要呢?”
侍卫竟是半分不惧,直视着穆源丰的双眼回了一句,“依卑职看,王爷这淮南是不想要了。”
“哈哈哈……”穆源丰忽然仰头笑的神色癫狂,下一瞬他劈手抽出来这侍卫的佩剑,手起剑落。白刃进红刃出,速度之快这侍卫都没来得及做出个像样的反抗来。
男子的肉体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嘭嗤的碰撞声音让贺栾觉得胆颤。
穆源丰冷冷看着那尸体,嫌弃的抬腿踹远了些这才回身。他提剑一步一步逼近贺栾,神情可怖,“贱人,你是交,还是不交?”
滴血的剑搭在了贺栾的脖颈上,她反而冷静了下来,“王爷为何会说账簿在我这里?”
淮南王怔愣了一瞬,贺栾接着道,“妾身自问无愧于王爷,便是王爷真要妾身死,也得让栾儿死个明白吧?”
穆源丰回过神来冷嗤,“说贱人矫情果然没错,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贺栾心在滴血,整个人却是越发的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这种时候一句话都错不得。剑刃就架在脖颈边上,任何一句话错了,她都有可能会失去生命。
这种时候,她怎么能不冷静呢?
嘴角带笑的点头,贺栾话回的轻飘,“自然,总不能不明不白的,都不知道自己死在哪儿不是?”
穆源丰冷笑,袖里甩出了那张从温幸那儿带出来的窄小纸条。
“白纸黑字写的分明,王妃觉得,可还有抵赖的机会?”穆源丰话语嘲讽,几乎恨不得立刻手刃了这该死的女人!
贺栾却是在看到这纸条的一瞬间笑了出来,她笑的放肆,“就凭这一纸文书,王爷就定了妾身的罪不成?”
穆源丰嘴角的弧度一僵,是了,从头到尾温幸给出来的也就是这一个纸条而已。
却听贺栾笑的凄凉,“模仿贺栾的字迹,能有多难?写这一纸文书,又有多难?不过一份不知真假的文书,就让王爷信以为真。甚至,想要了妾身的命……”
淮南王整个人僵硬了一瞬,却瞬即回神,“那么你以为,该要有怎样更多的证据,本王才能信?再多的证据,你矢口否认,本王又能如何呢?”
他冷笑,指着那侍卫的尸体道,“旁的就不说,就说这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出言威胁本王的淮南!这,难道不是你们镇国公府给的胆气吗?”
“本王这多年来为镇国公府做的事不少,可本王就是在京城安排个密探,镇国公府都要拔除了!”穆源丰呼吸开始粗重,情绪已然无法控制,“你告诉本王,还要让本王怎样相信你?啊?!”
贺栾身子抖了几抖,却忽然就想到了,淮南王的这些证据,他是从哪里来的!要说是巧合,那这巧合怕太多了些?
她身子筛糠一样的抖,声音也止不住颤抖的问出来,“王爷容妾身最后问一句,这纸条是如何来的?”
穆源丰身形一顿,到底开了口,“嗤!贱人你也好意思问!要不是圣女大人说出来,本王也不会想到竟是你这贱人做的鬼!”
圣女大人……事情一瞬间明了,贺栾颤抖着身子,已然看明白其中的缘由。
“王爷,妾身没有!没有!这纸条不是妾身写的,是温幸!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温幸!”贺栾几乎发狂的喊叫着,只想着通过栽赃温幸转移淮南王的注意力。
“温幸一定是要挑拨我们,账簿,账簿一定就在她那里!一定是她拿的!”
她叫的歇斯底里,穆源丰却不去理会。手上的剑没犹豫的送进了这女人的脖颈,温热的血溅出来,他只嫌弃的皱眉,“聒噪!”
贺栾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淮南王竟是会直接动手要了她的命。
她翕动着唇,挣扎着喊,“王爷,不是我…我没拿账簿,没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一刻,贺栾终于不再坚持纸条是温幸写的。她只说,没拿账簿。
可惜,为时已晚。
眼见着贺栾断了气,穆源丰冷哼着转身,拂袖去了书房。紫檀木的桌几前,穆源丰矮身坐着,眉头紧锁。
贺栾死了,账簿的事情,却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