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德挑着那破烂的箩筐回来时,月牙儿已经挂在了树梢上,家里那两个孩子怕是要饿坏了,她腿脚不利索,想走快些,都困难。
转了个弯儿,见到了躺在地上的文楚七。
苏秀德以为是她挨着那地睡着了,倒也没多想,将肩上的篓筐挑回了家里头,点上了火,这才回来把文楚七背上。
“楚七乖啊,咱别躺地上,凉。”
苏秀德慈爱地呢喃着,干瘦的手臂抄过文楚七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双臂拉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拢到了自己的背上。
经过这一碰搭,趴在她肩头的文楚七开始抽搐着口吐白沫。
苏秀德吓坏了,慌忙背着文楚七朝村里郎中那赶去“楚七,你咋了啊这是,你别吓娘啊,娘这就带你看郎中去,忍着啊。”
村里头的郎中也是那势利眼,而且知道苏秀德付不起看病的钱,也懒得帮着看,随口说了句,‘没救了’便让苏秀德把人往家里头背。
任凭苏秀德再怎么苦苦哀求,他都紧闭着大门不开。
苏秀德逼不得已,只能含泪把自己的傻女儿又往家里头背。
文楚七脑袋耷拉在苏秀德孱弱的肩头,随着她深深浅浅的步子,泛白的嘴角不断地往外溢着恶臭的白沫,浸湿了苏秀德背部的大片衣裳,她也丝毫不介意。
透亮的月光直直地打在文楚七那张触目惊心的脸上,她痛苦地凝了凝双眉,隐约听着有人在她耳畔唱着童谣,声音好轻,好似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中;
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文楚七满足地弯了弯嘴角,听着这童谣,浮躁的心也慢慢踏实了下来,想要继续睡着,胃却撑的难受,痛苦地嘤咛了一声,她半眯着双眼醒了过来。
“二影,你要把我背去哪,快把我放下来,我要吐了。”
苏秀德隐约听着身后的文楚七在说话,她突然刹住了步子,却没听着动静。
看来是她伤心过度出现了幻觉,手臂往上拢了拢,把往下滑的文楚七又往背上托了些许。
文楚七的胃在翻腾,被苏秀这么一颤,喉间一哽,满肚子的秽物都呕了出来。
也不知道昨晚是喝了多少,竟然能吐成这样。
苏秀德被她这大动作吓着了,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惊喜若狂地拢紧文楚七跑了起来:“七儿,你撑着,前面就到咱们家了啊。”
吐完的文楚七仍有些昏昏沉沉的,被苏秀德这么一颠簸,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淡淡地撇了一眼苏秀德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她嫌弃地捂着鼻尖。
“二影,你这头是几年没洗了,要熏死我了。”
没听着有人应声,文楚七心里泛着嘀咕,她扬着脑袋仔细一看,傻眼了,这背着她的哪是二影那个傻妞啊,不知是个哪里来的阿姨。
再看看这周遭的荒山野林和眼前林立的泥瓦房,文楚七慌了。
这难道是有人趁着她喝醉,把她拐到这深山里头当媳妇?!
文楚七胡思乱想的功夫,苏秀德已经走到家门前,她拉开门闩走了进去。
看着眼前破旧不堪的泥瓦房,文楚七心里更乱了,二十一世纪竟然还有地方能穷成这样!都不知是被卖到了多深的山沟去了,这辈子出去怕是无望了。
文楚七生无可恋地闭着双眼,恍惚间感觉被人放在了硬板床上,睁开眼,她看清了那个刚才一直背着她的妇人。
她黑瘦的脸还依稀看到哭过的痕迹,微微弯起的眼角很文晰地看到折起的眼角纹,那慈爱的笑容让人觉得熟悉。
文楚七只觉得鼻腔一酸,莫名地难受起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她泛白的唇瓣张了张,脱口而出地喊了:“娘…”
声音很轻,沙哑的好似喉咙带刺一般。
文楚七诧异的捂着嘴,俨然不敢相信那一声‘娘’是出自她的嘴里。
苏秀德颤着粗糙的双手,哽咽了良久,才是应着:“欸!我的好闺女啊!我的好七儿!”活了,她闺女活回来了!老天有眼,没把她带走。
文楚七定定地看着跟前这个紧紧握着她手的妇人,觉得万分的亲切,恍然间,这身子所有记忆都涌了上来。
记起了家里头年过六旬的奶奶,老实巴交任人欺负的娘亲,病怏怏的哥哥和势力的嫂子。这一切都好熟悉,就好似她的前身一样。
天啊!她神奇地穿越了!
文楚七怔了怔,认命地笑了笑,有些无奈,她伸出张兮兮的手,轻轻地擦去了苏秀德不停流出的泪水:“娘,别哭了,我饿了。”
或许是因为父母早逝的缘故,文楚七突然有了个娘,心里觉得暖烘烘的。
“你乖乖躺着,娘这就去给你弄吃的。”扶着文楚七挨着床沿靠好,苏秀德转身去了火房。
中午煮好的地瓜粥还剩着些许,扒了点萝卜干到碗里,又急忙忙地端到屋里去。
“来,娘喂你。”苏秀德舀了一勺粥朝文楚七嘴边送去,她却伸手把整个碗都给抢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她饿的都能吞的下一头牛,哪还能等着苏秀德慢吞吞地喂。
端着瓷碗,扒着稀粥,不顾形象地往嘴里送,甘甜的地瓜粥就着咸脆的萝卜干,文楚七一碗粥下肚,整个人的元气也恢复了些许,可是后脑勺依旧隐隐作痛,而且依旧是浑身无力,她刚刚以为是饿的,可现在觉得不是那回事。
她似乎是在被人打之前,在地里捡了什么东西吃,也不知是不是那东西有毒。
苏秀徳顾着忙,倒也没发现自个闺女的异常,“你慢慢吃,娘给你打水洗身子去。”
村里头的井离老宅子有些距离,苏秀德腿脚不便,挑着两桶水回来时,文楚七又睡着了。
不忍心吵着她,苏秀德只是替她擦了把脸,这才忙着去伺候小早儿。
文楚七迷糊睡醒时,夜色静了下来,她看着身边睡着个干瘦的小女娃,知道那是她所谓的闺女小文子,没吵醒她,摸索着从屋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