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瑶的目光清澈逼人,让朱氏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心中微惊,嘴上呐呐道:“婶婶不是这个意思,停灵七天,等你身体养好之后再去也不迟……”
“既然她有这份孝心,就让她去吧。”莫氏不知何时回到了房中,隔着碧纱橱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却可以听得出她语气之中的欣慰之意。
“谢谢祖母成全。”傅清瑶并不知莫氏在,但这倒是有益无害,也免得再听朱氏扯皮。
一边的白墨和陈嬷嬷在听到傅清瑶是要去守灵之后,早就准备好了衣服,听到莫氏同意,立刻围了上去伺候傅清瑶更衣。
朱氏被挤在了一边,有些尴尬地站着,等傅清瑶穿上孝服,她的心思已经转过来了,又道:“瑶儿的脸色太苍白,眼睛也肿着,让婶婶给你擦点粉,毕竟灵堂有许多人来祭拜。”
“谢过婶婶的好意,清瑶年纪还小,即使这样也不会有失仪态,而且父母刚刚过世,清瑶哪有心思涂脂抹粉?”傅清瑶见朱氏还不死心,直接开口点出她的意图。
如果是其它事,她倒是不介意和她虚与委蛇,但是有关父母,她寸步不让。
朱氏这次心中大惊,不想傅清瑶竟然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不过却见傅清瑶对着自己微微一施礼,露出歉意之色,才压下心底的波澜,开口道:“是婶婶想差了,婶婶带你去灵堂。”
傅清瑶颔首,跟着朱氏穿过回廊,到了外院。
这是停灵的第二天,一般也是来人最多的一天。
傅清瑶乍一出现,灵堂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白幡发出的声音。原本要上前祭拜的宾客也停住了脚步,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柔弱无依的少女。
但是少女脊背挺直,面色苍白眼眶红肿却神色坚定,她一步一步走到灵堂前,却将蒲团移开,直直地往地上跪了下去。
大家甚至能听到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但是还没有完,傅清瑶对着傅安华夫妇的灵位开口道:“爹娘,不孝女今日才来跪拜,愿爹娘原谅。我在灵前起誓,日后家族为你们过继嗣子之后,我必定待如亲生兄弟,互相扶持,定不堕您镇国将军宁安侯的威名!”
说完之后连磕三个响头,次次振地有声,额前瞬间红了一大片。
前来祭拜的许多女性宾客已然泪流满面,甚至一些情感细腻的男人都哽咽着微微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梨花带雨、柔弱无依的孤女形象固然能惹得别人同情,但是坚韧顽强,想以瘦弱的肩膀挑起父母身后事的女儿更让人心疼。
傅清瑶站了起来,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父母,也是为前世无知的自己赎罪。
她转身面向各位宾客,微微鞠躬行礼道:“父母没有儿子,也还未过继嗣子。只有不孝女一人,瑶儿希望为父母站灵还礼,望各位不要嫌弃。”
站灵还礼,是指死者的儿子站在灵前向祭拜的客人还礼,原本站在那里还礼的,是她的堂哥,朱氏十二岁的儿子傅明辉。
按说女子大庭广众之下站灵还礼不合理法,但是傅清瑶不过十岁,还算个孩子,加上之前的一番举动,早让所有人心生好感,自然无人反对。
当朝大儒周秉生直接上前祭拜,傅清瑶站在一边,双方行礼之后,周秉生道:“傅侯爷有女如此,胜过无数男子,已无憾事!”
众人大惊,傅清瑶有周秉生这番点评,日后必当声名鹊起。
傅清瑶眼眶湿润,前世的她是父母的遗憾,今生定不堕其威名,随即目露坚定之色,开口道:“谢过周爷爷,定不教您这番话落空。”
周秉生不想傅清瑶竟然认识自己,眼中闪过惊讶之色,随即道:“好,我看着!”
随后宾客纷纷上前祭拜,都对傅清瑶加以嘱托或是鼓励,一些夫人恨不得搂住傅清瑶好好安慰一番,到底是灵堂庄重之地,这才作罢。
许多人都为傅安华有这样的女儿感到欣慰,也存在不少有小心思的人。
听到傅清瑶提到傅安华的嗣子问题,同宗族有两个儿子以上的人纷纷动了心思。
镇国将军宁安侯的嗣子啊,且不说能不能继承宁安侯的爵位,只是继承宁安侯府长房一支,那也是滔天富贵啊。到时候作为亲生父母,能不沾些光吗?
而傅安华的弟弟傅安平却是目光微闪,爵位传承自古以来就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傅安华没有儿子,他自然地认为这爵位会落到自己身上,不仅有爵位,还有朝廷的大笔赏赐和安抚都是他的。
至于傅清瑶?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养到年纪了一笔嫁妆就打发出去了。
却不曾想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丫头片子竟敢在灵堂上提出嗣子的话题,傅安平咬牙,若是没人提出这个问题,他肯定顺顺利利地继承了爵位,到时候再随便从旁支选个平庸的孩子过继给长房就是。
但是这个问题被提了出来,如今动了心思的人肯定不少,如果在爵位落定前真的给大哥过继了嗣子,那这个爵位究竟给谁?!
要是遇到些心大的厉害的,要顺利继承爵位恐怕有些麻烦了。
和傅安华抱有同样心思的,自然是夫妻一体的朱氏,她站在灵堂的一边,看着落落大方的傅清瑶,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看来这个受尽宠爱的宁安侯府嫡长小姐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天真好糊弄,反而厉害得很!
不过不管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最终还是要落到自己手里,到时候还不任由她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