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冷，夹杂着雪花纷扬，飘洒在肩头上，融不化那两肩的霜雪，一身的沧桑。
向来，靳少寒都没有抽烟的习惯，但是在今夜回程的路上，他却难能的点上一根烟，淡淡的烟草味在这周围渲染开来，袅袅白烟在夜色之中，本就显眼，却与这周边纷扬的雪花融成一色。
巷道长远，远衔天街，远处绰约照映前来的光芒，将他驻步的身影折射得无比纤长，修长的身影好似定格一般。
再回首，一脸霜雪却带着深深的忧愁。
“今晚原本是想去看看状况的，可没想到，南京城内都已经这么风起云涌了。”在夜色之中，靳少寒担忧的叹了一口气。
将那抽了一半的烟头丢弃在了地上的这一刻，火红色的光点在冰雪的溶化之下，逐渐熄灭。
“陆风，你出来吧！”在烟头熄灭的此时，他冲着黑暗之中一直跟随着他的随从道了这么一声。
果不然，从黑暗之中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即便见戴着黑色帽子的陆风从旁边的巷道之中站了出来，垂首看着此刻站在眼前的靳少寒，一语不发。
“你自小就是跟着我一路过来的，从靳家到皖北战场，再从皖北战场到这南京城，我也不曾对你有过怀疑，可是，从个什么时候开始，我却发现你成了我的眼线，一直在跟踪我的足迹？”靳少寒冰冷的问。
在这问话声中，靳少寒的声音格外沉稳，压根听不出他此时的情绪究竟是如何。
只有陆风自己清楚，他垂着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靳少寒脚边上熄灭的那根烟头上。
诚如靳少寒所言，他自小跟随在靳少寒的身边，对于靳少寒的习惯他是了如指掌，而靳少寒平常时候断不抽烟，只有在下重大决定的时候。
陆风带着几分疑惑，或许靳少寒是在怀疑自己的忠诚，所以他才会艰难的决定，考虑是否该将自己清除吗？
“陆风对三少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二心。”陆风目前所能说的，也只有这么一句话了。
目光一直紧缩在陆风的身上，靳少寒拉起最大的耐心，“既然你忠诚，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你的所作所为，却是让我很不满，还是说，你投敌了？亦或……你已经投靠了二哥，是他派你一路跟踪我的？”
陆风越听着靳少寒的话，心越是往谷底里跌去。
他明白一个军阀对下属如若是起了疑心的话，将会是采取什么样的手段。而靳少寒自小是在这样的家庭之中长大的，对于怎样整治叛徒的手段，更是炉火纯青。
“陆风不曾投靠过任何人，一路以来……啊……”陆风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靳少寒失去了耐心踹起的一脚给踢飞了去。
倒在雪地上的他，脸颊与那冰冷的霜雪相贴合，更是显得坚毅。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靳少寒警告着。
陆风咬着牙，“三少，曾经在郢城，你就因为女人误事，在皖北，你也因为女人不顾一切过，现在我们已经沦落金陵，为什么你还是非得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她就是一个祸水，”陆风忿忿道，“我真后悔当时连夜赶回郢城的时候，没杀了她。”
早在郢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迟早会误事，现在他就后悔了，当时自己不应该一时的手软，给现在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羁绊。
“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靳少寒愤于这么久以来，陆风对沈清影的忌讳应当已经全部放下了才对，可是按照如今的情形看来，似乎他将这一切的罪责都责究到沈清影的头上去。
“我从在金陵找到她的那一刻，就从不打算让你知道她的存在，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刻……”陆风的话，让靳少寒忽然全身一僵。
靳少寒蓦然蹲下身，将陆风的衣襟一把拽住，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你一早就知道她的行踪，可是却一直瞒着我，是何居心？”
“她会害了你，”陆风坚定的说着，“现在她不止和金陵堂的萧子卿勾搭不清，更是和张勋牵扯不断，这一切证明了什么？”陆风反问靳少寒。
“你越是与她接近，就越是危险，黄先生将攻下南京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所有的弟兄也全部在暗中待命，就等着一个最好的时机，在这种状况之下，你不能再为了一个女人误事。”
陆风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在这一番话下，靳少寒却沉默了下来，原本拽住陆风衣领处的手，也逐渐的松懈。
“你也知道，她和萧子卿，张勋二人有所联系，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有多余的担心？”靳少寒站起身，背对着陆风，将眼光流连的方向送往秦淮楼处。
那一方醉生梦死的销金窟，隔绝在了这一片沉寂下来的红瓦青砖之外，这座历史沉沦下来的城池，唯有秦淮河那一处，是为不夜之城。
陆风愣了下去，在靳少寒站起来的身影的重叠照应下，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琢磨不透。
“三少，你的意思？”他开始有些不明白靳少寒说这些话的用意。
靳少寒的的眼中，似乎还遥映着秦淮河上花灯的绚烂，流连忘返。只是此时全身的僵冷在隔绝之下，犹如是历经了千山万水后，万不得割舍的情怀，痛且决绝。
“开战在即，南京城中波谲云诡，她能多帮我一份，我便多一分的把握。”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即便不想面对这一刻的利用，却也不得不利用。
等到以后一切局势都安稳了下来，他再好好的补偿她。
陆风开始是明白了一些了，却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从此刻靳少寒萧瑟的背影上看来，陆风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沧桑，足以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此刻，他的运筹帷幄，城府心机，似乎都比当初在皖北的时候那个靳少寒，要更深上几分。
那个女人，不会是碍脚石，而是自己一直以来……自作聪明了。
淡淡的，靳少寒微微侧首，侧脸刻画出一弧完美的线条，声音则是更为阴鸷，“女人决不会误了我的事，可是，我更怕的是……我身边出了反骨的人。”
他这话，明显是说与陆风听，直教陆风顿时从骨髓深处凉透到了心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