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又是御花园东南角,亲王嬴政让随身宦官带着点心,早早的到了。将点心放在石桌上,便喝退了随从。昨天和扶苏的对话,这十几年,他第一次正视了他,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郑罗在下午的练习之后,又催着扶苏到了东南角,昨夜里大仙并未前来,但却放了张纸条,让自己今日依旧带扶苏去于华云东南角,连续三日,三日后,不用再去。
扶苏得了昨天的甜头,今天自然也十分的积极:“郑罗,能有你做侍读,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郑罗淡淡一笑看,也不多言,只是跟着扶苏,往前走。
在亭子外,远远的就看到坐在亭中的秦王。扶苏加快了脚步,在大约几米开外,便跪在地上:“儿臣拜见父王。”
“起吧!先吃点点心,再温习先生教的课业。”秦王笔直的坐在石凳上,看着扶苏的眼神关切而慈爱:“这些年,父王疏忽你了。”
“父王日理万机,儿臣都明白。”扶苏连忙站起身,拱手回答。
“坐着,今日且当是父子两闲话家常,不必拘礼。”秦王右手招了招,示意扶苏坐下:“郑罗,你也坐下吧!扶苏能如此进步,离不开你的随侍督促。”
“谢王赐座。”郑罗行礼之后,也缓缓落座。
扶苏吃了两个点心,然后便开始温书。
秦王嘴角浅笑,很是满意这种父子模式的宁静:“今日,先生讲的,你都懂了?”
“嗯,今日先生讲的儿臣都已经明白。”扶苏立刻回答。
“好,很好。”秦王淡笑着连连夸赞:“学以致用,那今天为父考考你。王家父子攻赵,你如何看?”
“天下分久必合。世人只知父王野心勃勃,却不知父王心怀苍生。各诸侯国之间年年战事连绵,苦的还是百姓。只有统一了六国,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战事的灾祸。”扶苏脱口而出,这些年,不断的听闻战事,也听闻回京述职的将领们对边关的描述,他早就感受颇深。
“啪啪啪!”秦王连连鼓掌:“好,好!你能看到这些,很是不错。成王着,肩负一国,为子民,为家国,都要高瞻远瞩,心怀天下。今日父王还有政事要处理,你再看一会儿,就早些回寝宫歇息。”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谢父王关心。儿臣恭送父王。”扶苏立刻跪在地上,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缓缓的站起来。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自己都不敢确信,只是拽着郑罗的手,激动的喃喃问道:“郑罗,父王,父王在关心我。你听到了吗?父王关心我了!”
“嗯嗯,功夫不负有心人。公子,一切都会更好的。”郑罗拍了拍扶苏的肩,笑着鼓励。
扶苏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他拉着郑罗就往寝宫跑去,父王终于看到他了,今天值得铭记,也值得庆祝。
才到寝宫,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听到父王身边的随侍宦官来宣旨:“公子扶苏领赏。今日天气燥热,不利温书,故此,特赏冰镇绿豆汤一碗。每日例菜特加一分。遣三名侍女,两名宦官服侍。……”
宦官每念出一样,就有人将物品送进房间,一一展开,零零总总几十种。最贵的是冷玉镇纸和名家名墨。
扶苏跪在地上谢恩,而后才让人将东西都接了下来。第一次,他收到如此多的奖赏,很是受宠若惊。虽然从宦臣的口中得知,这些奖励,除了安排来的侍女宦臣外,别的每个公子都有。但他依旧激动不已。
郑罗轻轻点头,她自然读懂了秦王的深意,这是免得人嫉妒扶苏,是保护他。王者之爱,莫不如是了吧!
扶苏退散了下人,就着送来的餐食,又拿了两壶贡酒,拉着郑罗便开始庆祝,又是吃,又是喝,还唱起了歌,那首郑国情歌《诗经·郑风》中的《山有扶苏》。他说这是他母妃最爱的歌,母妃的随嫁嬷嬷告诉他的。只是嬷嬷也在他很小的时候死了。
郑罗喝得醉眼朦胧,就着男装,翩翩起舞,身段柔韧,似仙子下凡。在扶苏醉倒之后,她偏偏倒倒的出了门,让侍女去照顾扶苏。她自己则独自回家。
梦姝在郑罗的闺房中等待多时,才等来了醉醺醺的郑罗,用烟灵一呛,便瞬间清醒了:“看你们这般庆功的模样,想来近日的进展很顺利了。这样就行了吗?”
郑罗醒来后,径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幸得大师指点,却时渐入佳境。但还未到父子情深的地步。请大师再多加指点。”
“这几天,那鬼灵还有现身和你对话过吗?”梦姝淡淡的问道,这么些天都感应不到鬼灵的气息,她多少有些担心,别鬼灵消失了,自己的报酬都没有了。
“他,他没有再和我对话过,就像突然就不存在了一般。”郑罗自然是实话实说,她本来还想好好感谢那所谓的鬼灵,毕竟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
梦姝微微皱眉,手指在空中快速的画出繁奥的符文,直接打入郑罗体内。
郑罗微微犯晕,之后便感觉有什么从自己体内被抽出来,那种感觉很不好。
鬼灵被梦姝的符文打了出来,木然的站在旁边,似乎失去了神智。
梦姝将鬼灵还在,这才安心,右手一引,将鬼灵引入了郑罗体内:“别担心,他还在,只是在沉睡中。你耐心的等他醒来就是。”
郑罗又对着梦姝磕了三个头:“谢谢大仙。”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磕头。虽然我受得起你的跪拜。”梦姝手一拂,隔空将郑罗扶了起来:“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她想,或许鬼灵现在的反应,是因为和自己的契约还未完全完成,看来是要加快些进度了。
“大仙,有什么指点?”郑罗伸手到了一杯茶水,放在梦姝手边不远,她却没有坐下,见识了大仙的能耐,更是崇敬,自然不敢逾越。
梦姝也没有强求,更没有再喝茶,她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突然停下:“今天王是不是考较了公子对政事的看法?”
“是的,大仙。”郑罗恭恭敬敬的如是回答。
“唔……我明白了。”梦姝微微沉吟,然后淡淡一笑:“接下来,我每天通过法术,传音给你,那声音只有你能听到,到时候,你们按照我说的反复练习就是。一定要做到对答如流,融会贯通。不过你们的时间不会很多,上午早朝,中午我会告诉你要做什么,你们需要在以往东南角遇见秦王的时间之前全部熟记,融会贯通。能做到吗?”
“不管多难,公子都能做到!因为那是公子最大的梦想。”郑罗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那就好,我就走了。”梦姝话音一落,便消失在房间。
郑罗揉了揉眼睛,然后独自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自言自语。但其实,她是再跟鬼灵说话,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回应,但那些私房话,她根本不能跟任何人说:“鬼灵,你真的我是女儿身吗?我,我好像喜欢上公子了,怎么办?我和公子,注定了只能是君臣关系。在王和父亲打成一致,让我女伴男装做公子侍读的时候,就注定了。”
“鬼灵,你知道吗?其实,公子也挺可怜的。母妃虽是秦王的宠妃,可是却死于难产,这多少也让秦王有些微迁怒与公子,不是那么想见到公子。但秦王当初要求自己是把公子当做未来王位接班人来指导和要求的。他终归还是爱公子的,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鬼灵,我今天第一次听公子唱了《山有扶苏》,可真的好听!不如我唱给你听听?”郑罗小女儿般的微红着脸颊,一手执发稍,一手执发梳,轻轻的梳着:“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一遍遍的重复,从吐字清楚,到近似呢喃,再到轻轻哼唱,最后郑罗趴在梳妆台上睡着,酒劲上来,睡得格外的香甜,偶尔还会轻轻的呢喃“扶苏,扶苏……”
进来几天接连如此,秦王似乎渐渐的在乎扶苏,越来越有父子间的默契。接受了法家思想的扶苏,想法各方面都越来越像秦王。再加上梦姝提前的透漏安排,在每次秦王考较扶苏的时候,更是赞许有加,每一次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比大臣们说得还对。
一切都在渐入佳境,十分的顺利。那鬼灵也因为那夜郑罗的碎碎念,而渐渐醒来,偶尔还能和郑罗聊上几句。
扶苏在不断的得到秦王的赞许之后,更加的勤奋,对于法家的经典更是熟记于心,渐渐的,他回答秦王的问题,已经不需要提前背好答案,他在思考,回答中举一反三,将那些死记硬背的答案,化作了自己的思想,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