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晦涩,最终他也没能发出声音。
垂首,他酸涩的双眸紧闭。
空气静滞,气氛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有些乱有些沉的脚步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贺舟的声音
“厉少!手术……结束了。”
像是骤然被惊醒,厉佑霖猛地站起来,不顾疼痛直奔手术室方向。
“厉少!”
双眸泛红,厉佑霖跑得极快。
“程川!”终于发出声音,但那声音,又沉又哑到了极致,“她……”
程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厉少……”
厉佑霖已然情绪失控:“她怎么样了?!”
“程川,告诉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强忍住眼泪,穆乔冷声说道。
程川沉默了两秒,再开口,声音也有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因为宫.外孕大出血,加上送来的时间耽误了些,所以……”艰难的咽了咽喉,他才继续,“她的左侧输卵管已经切除,不出意外,明早会醒,但醒来后,还需要再做其他检查,尤其她的情绪,需要格外注意。”
做医生这些年,再严重的病症他都经手过,也不是没有面对过病人家属,但这是第一次,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比当初夏晚要他隐瞒怀孕时还不是滋味。
末了,他加了句:“未来一个月,她的身体一定要好好调养。”
他的话说完了,但气氛,却比先前还要凝重。
穆乔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饶是如此,再听一遍,她还是难受的不能自已,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转过身,她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贺舟亦难受的沉默。
而厉佑霖……
“她在……哪个病房?”一张脸难看至极,很短的六个字,但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而那声音,一下变得宛如老人。
“她在哪?”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他重复。
程川欲言又止,下意识看向了从厉佑霖身后走近的江聿琛。
纪微染清醒之际找江聿琛说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江聿琛现在对厉佑霖是什么态度,他多少也猜得出来。
但……
看着厉佑霖的样子,他还是松口了:“508。”
他的话音才落下,厉佑霖已转身离开。
只是……
当厉佑霖快要接近病房之际,他被拦下了,被几个突然出现的保镖。
“抱歉,厉少,您不能进去。”
他认识,是江聿琛的人。
喉间腥甜的感觉加重,一颗心疼到几乎窒息,他转头,双目赤红如困兽。
“让我进去看她!”
江聿琛走近,面无表情吐出几字:“不可能。”
“聿琛!”
“她不想见你,哪怕没有醒来,也不会见你。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签下离婚协议。”
四目相对。
两人对峙。
厉佑霖的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那是一种无能为力,亦是心如刀割。
“我要见她……”
低沉的四字再次从他喉间溢出,隐隐绰绰的哽咽夹杂其中。
江聿琛恍若未觉。
穆乔在贺舟的搀扶下此时也走了过来。
“你跟我过来!”顾不得心痛,她直接走过去拽住厉佑霖的手往其他地方拖,“我也不会让你见微染!不会!”
“妈……”
“别叫我妈!”
猛地转身,穆乔一只手扬在半空中,却迟迟打不下去。
最终,她颓然放下,眼眶通红。
“我走的时候,你怎么答应我的?!你答应过不会让微染受一丁点委屈!可现在呢?!你答应过的事,就是让她躺在医院里么?!你知不知道宫.外孕大出血有多危险!知不知道切除一侧输卵管代表着什么?!原本……原本不用的……都是你!都是你!”
终究没有忍住,她泪如雨下,扑到他身上,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捶打。
厉佑霖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只是他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已然紧握成拳,手背上更是青筋毕露。
安静的走廊里,除了穆乔压抑的哭声,再无其他。
空气里仿佛都染上了她的难受。
“对不起……”良久,厉佑霖才艰难出声。
穆乔的动作一下顿住。
两秒后,她看向他,眼中是掩不住的浓浓失望:“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我吗?!你对不起的是微染!”
微染两个字,像是尖刀,快准狠的刺在了厉佑霖心上。
“……我知道。”
“你不知道!”穆乔指着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想骂他,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句,“签了离婚协议吧。”
像是心脏被猛地掐住,无以言表的疼痛迅速蔓延全身,厉佑霖整个人近乎痉挛。
“妈!”
穆乔却没有再看他:“手术中途,微染……醒过,指名要见聿琛,出来后就是离婚协议书,你还不明白么?那就是……微染的意思。她的性子,你不清楚?”
一下午到现在的提心吊胆,她已浑身无力。
“这一次,你做的事,别说微染,我也不会原谅你,佑霖,你太让人失望了。”
她转过了身。
“夫人……”
“不用扶,我没事,等明天微染醒来,我还要照顾她,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拒绝了贺舟的搀扶,她流着眼泪离开。
那背影,无论怎么看都散发着一股极深的悲恸。
贺舟亦是酸涩。
“厉少……”他出声,隐约哽咽,“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太太。”
厉佑霖没有说话。
只是,他手背上的筋脉凸显的愈发清晰,愈发……恐怖,渐渐的,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沉,越来越重,而他的五官就像僵住了一样没有表情。
“是谁?”
许久,又沉又暗的两个字被吐出。
贺舟眼中立时蓄满恨意:“谈老三。”
“谈老三?”
“是。”
贺舟看着他,忽的心生不忍,但他清楚,厉少不单单是要真相,他何尝不是在……自虐?
于是,他还是一点点的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一字不漏。
而他每说一个字,厉佑霖的脸就暗下一分,到最后,再也无法形容。
“厉少……”
才醒来不久的邢星强行让厉慕周带自己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厉佑霖足以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
“对不起。”她艰难开口,心中自责不已。
这是第二次了,她没有保护好纪小姐,是她的问题。
厉佑霖僵硬的身体动了动。
“邢星……”
“厉少。”
胸口处的沉闷压得他透不过气,厉佑霖抬眸看她,每个字都说得极为艰涩:“孩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四目相对。
邢星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浓重的悲恸和后悔。
“昨晚……”她开口,声音也哑了下去,“我送纪小姐回南园的途中,纪小姐……让我去药店买了验孕纸,那时候……纪小姐给我的感觉就是心情很不好,具体有没有怀孕,她没有告诉我。”
气氛越来越压抑。
她继续:“今天在片场,厉少您走了之后,纪小姐就有些不舒服,她打了电话给杨兰,安排了医院,要做检查,为了以防媒体知道,杨兰用的是我的名字,所以等纪小姐收工后,我们就去了医院。路上,纪小姐……看到了厉少您出现救赵绾烟的视频。”
视频……
厉佑霖呼吸蓦地一滞,喉咙口的腥甜像是要冲出来一样。
无比艰难的,他才勉强挤出一个字:“她……”
邢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再开口的时候,她别过了脸:“之后纪小姐再没有说过话,不过一路上,纪小姐的手一直放在肚子上。再后来,我们到了医院停车场,迎面走来一对男女,女的是孕妇,纪小姐……看了她好几眼,还走神了。只是没想到,那对男女是有备而来。”
“对不起,厉少。”她又说了遍,只是心中的愧疚,再也抹不去。
来之前厉慕周在她的逼问下告诉了她纪微染动手术的事,如今看厉佑霖的神情,她想,结果如何她也猜到了。
这走来的一路上,她都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她再敏锐些,如果她也没有因为看到孕妇而走神想到从前,如果……
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嘴唇微颤,邢星声音一下变得极哑:“厉……”
却见面前人靠着墙壁忽的俯下了身,而后,一点点的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安静的走廊里再无声音。
除了……
厉佑霖喉间的,从最深的地方溢出的声响,似发泄,又似压抑,完全无法形容。
这一夜,厉佑霖在纪微染病房外守了一夜,但他没有见到她,甚至就连靠近也无法靠近。
……
翌日。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原本是为了回来陪霍清随参加方伯的葬礼,但夏晚怎么也没有想到,等着她的,却是纪微染的出事。
心急如焚难受了一路,最终在病房外看到厉佑霖时,全都化成了不能原谅的愤怒。
她突然不想再看到他。
径直走到另一边江聿琛面前,她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微染……醒了么?”
“咔嚓”一声,病房门忽的被打开。
在里面照顾了纪微染一晚的护士激动的跑出来。
“江少,纪小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