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 四章
“一辈子的小新娘！爸爸，您知道我为此有过多少美丽的幻想吗？我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让这个幻想变成现实！……一辈子，一辈子是多久？爸爸？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爸爸，我不要一辈子！我要永远！无论我们活着还是死去，我都要做您的小新娘！”
爸爸搂住了我，脸在我头发上摩擦着，略带遗憾地说：“爸爸何尝不希望永远？可是，阴阳两相隔，成夫妻是不现实的，只能让活着的活受罪，何苦呢？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感受到爸爸内心那份不灭的柔情，说：“爸爸，生命本来就没有永远，唯有这份情不因生命的终结而消失！精彩而有意义的人生一天抵过十年百年，让我空留遗憾地活着会感觉生不如死……爸爸，让我们在有限的生命里把我们的这份情凝结成永恒吧！爸爸，摈弃世俗，拿出我们的勇气吧！再说，人生有太多的奇迹，让我们一起再创造一份新的奇迹吧！”
“爸爸的病自己最清楚，奇迹不会再出现了……”
我何尝又不清楚呢？但我宁愿相信奇迹一定会出现！
“奇迹的出现是人力所无法预想的……爸爸，这样好不好？您先给我一个郑重的承诺，当您突破了一个月的生命极限后，就得完完全全听我的！”
爸爸看着我满怀渴盼的眼睛，想了想，十分不忍地说：“爸爸并不想死，爸爸舍不得你呀！孩子，爸爸答应你，努力地活着……”
“嗯！”我的声音哽咽了，猛点着头，紧紧地把爸爸抱着，说：“爸爸，这就足够了！……”接着，我叙述了奇遇秦爷爷、到澎湖列岛寻药的经历，详述了范老先生的母子情结与秦爷爷死而复生的细节。爸爸的眼里闪动着一丝希望的光芒。
爸爸开始服药了！求生欲望强烈地激荡在爸爸的心头。我似乎已经把自己的生命线紧紧地与爸爸系在一起了。
伯父被我劝回家忙他的农活去了，只留下志兰姐陪着我照顾爸爸。我劝过几次柳素莲，她执意不肯离开，我也不勉强她。
柳素莲对我已没有了初始的敌意，她亲历了我与爸爸之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感受到我们之间无与伦比的炽爱，心灵深处似乎受到某种强烈的震撼，她说：“我不敢企盼得到你们之间所拥有的爱情，只希望能亲手送上我诚挚美好的祝福！”
我和爸爸之间即有浓浓的父女之情，又有深深的男女之爱，已经无法分辨哪些是亲情哪些是爱情，我从未想过把它们区分开来，爸爸就是我的天，我是爸爸的所有，这是任何人无法体会到的。这种情与爱和世俗交织在一起，便有了幸福与痛苦的两难抉择。以往我也检讨过自己的固执是不是会给爸爸带来更深层次的内心痛苦，如今爸爸重病缠身，却使我坚定了将这种固执进行到底的决心！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为了信守诺言，是对真情的永恒追求让我义无反顾，不再犹豫了……
我全天二十四小时监督着爸爸，白天陪着他说话，看电视，偶尔上街散散步；晚上，仍像初遇爸爸时一样，地上铺着草席同居一室，偶尔也搂着爸爸同枕共眠……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所有的家务活素莲与志兰全包了，放假回家的黄小玉也常跑来帮忙，我只负责爸爸服药与饮食起居。家里一应荤腥食物全部被清除，严格三餐素食。每隔几日，我让素莲与志兰到外面餐馆开荤一次，净手净嘴后方可进门。
时间一天天过去，爸爸的身体虽然未见恢复，精神却一天天好起来，见伯母带着正读中学的志萍妹妹来探望时，也和她们有说有笑，似乎完全忘记了“死亡”二字。伯母悄悄地对我说：“芳儿，是不是回光返照啊？”我笑了笑，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药物起了多少作用，但明明白白精神的力量给了爸爸巨大的鼓舞！爸爸心情的变化无形中暴露了一个秘密：爸爸需要并渴望我的贴身陪伴！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爸爸并没有偷食荤腥食物的欲望，我将爸爸每一细微的变化都通过电子信箱告知了秦爷爷。
这一天早餐后，我为爸爸刮了胡子，换上崭新的衣服和刚买的牛皮鞋，稀疏的头发抹上点凉开水便服服帖帖了。看去虽然仍是那么瘦弱，却显得十分有精神，仿佛年轻了十岁。
爸爸有点懵了，笑着说：“今天是什么日子？要带我去哪？”
“爸爸，我想跟您一起去看爷爷奶奶，您带我去好不好？”我望着爸爸说。
笑容忽然从爸爸脸上消失了，爸爸低下了头，轻轻把我揽进怀里，深沉地说：“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死去的爷爷奶奶……”
“爸爸，欠爷爷奶奶的太多太多了，我们一起去给两位老人谢罪好不？……”我靠在爸爸的怀里轻声地说。
爸爸沉重地点点头。
素莲与志兰已经把中午的素食与熬好的药准备好，也和我们一起上了路。
到乡下老家才四十来个公里，乘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们先到老屋休息了片刻，伯父伯母还有志萍妹妹全都陪着我们来到爷爷奶奶的坟前。
奶奶是听到爸爸得了绝症后，一头晕倒在地，卧床半个月郁郁而逝的。爷爷神情恍惚，天天陪在奶奶坟头，唉声叹气，任伯父伯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不吃不喝，不到十天也跟着奶奶去了。
爷爷奶奶的遗体火化后，仍按乡下风俗，将骨灰盒埋进了墓穴，立了墓碑。两座坟墓紧挨着并排而立，左右两边栽种着长青松树。
两位朴实的老人，对儿女没有任何苛求，像农村千千万万个普通传统家庭一样，他们只求能够看着家族“香火”代代延续，对于老人来说，这是一个简单而合理的要求，可是至死也未能如愿，以至含恨九泉……
替爷爷捶背，给奶奶梳头；爷爷躬着背闷声不响走来走去的身影，奶奶郁郁寡欢的神态……这一切历历在目，有如昨日，我一阵心酸悲恸，“扑通”跪倒在地，凄声喊道：“爷爷！——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