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脚村村民的眼里，陈东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因为村民们认定，陈东当初大学还没毕业，就迫不及待地抛弃了把他养大的爷爷，不管不顾整整五年，死的时候都没回来看一眼。所以五年后的夏天，他风尘仆仆回来时，迎接他的是村民们最刻薄的谩骂。
“回来干嘛，咋没死在外面。”
“不是说发达了吗？怎么像叫花子一样回来？哦，混惨了就回来了？想着你爷爷留下的几块烂地？”
“就说不是当兵去了嘛，国家怎么会要这种东西……”
面对诸多嘲讽，陈东没有解释，用身上唯一能换成钱的半块残玉，向一个孩子问来爷爷的安葬地点后，前去磕头祭拜。眼看高脚村的口水快将他淹没，在城头卖水果讨生活的老古哥闻风赶了回来。
高脚村容不下现在的他，于是经过老古哥劝说后，他来到城里，跟着做起了小贩。
每天吃过晚饭，他就骑着老古哥淘汰的人力车驶出大阁山老街，到隧道下的小十字路口摆摊，卖些皮带凉鞋什么的。收入微薄，但能接触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这让他感到新鲜。
十七天后的傍晚，陈东骑车来到地方，将摊子摆好，刚和旁边卖夏装和内衣的王姐说上几句话，一辆没有挂牌的双排轻卡，就随着车流来到了路口对面等红灯，车身“综合执法”四个大字分外显眼。
“城管来了！”
随着不知哪个眼尖的喊了一嗓子，路口顿时乱了起来，小贩们吆喝着又是收摊又是推车，混乱一片。陈东的摊子不大，收摆都很方便，很快就把车推回了隧道两旁的小路，这时城管车也来到斑马线戛然停下，然后几个穿制服的城管准备下车了。
王姐还在忙慌忙乱的推车，眼看就要来不及，陈东连忙停下车，健步如飞到她的摊位旁，一把推起她的车往回跑。当城管们下车冲过来时，他们已经回到“安全区”，刚好“躲过一劫”，两人不禁松了口气，然后都笑了。
“小东，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姐今天就跑不脱了，被他们抓到，这一个星期都算是白干了。”短裙黑丝的王姐一边整理货物，一边对陈东说。
“王姐哪里说，这是应该的嘛。”陈东笑道：“要不是有你帮忙，我哪能这么快上手。”
陈东摆摊不喜欢吆喝，更不喜欢和别人争生意，这些在和老古哥很熟的王姐眼里，就是刚开始还拉不下脸的表现，所以这些天没少帮忙揽客。陈东一直记在心里，虽然他并不是因为脸皮薄才不爱吆喝，但也确实还没适应。
“年轻人就是会说话，要不是姐大你好几岁，又离过婚的话，没准就看上你了。”听他这么一说，王姐顿时笑着打趣起来：“好好干，有机会了姐给你介绍对象。”
“要得。”陈东连连点头，一脸诚恳的样子。
说笑间，小贩们装模作样的沿着小路边支起了摊子，城管们抓住几个运气不好没能逃掉的罚了款，停留片刻后上车离去。对此，小贩们无动于衷，没有急着下去重新摆摊。谁都知道，城管只是佯装离去，出隧道不久还会杀个回马枪，谁下去谁倒霉。
就在这时，隧道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打人了啊！”
听着这声大喊，陈东笑容顿时凝固，轻轻皱起了眉头，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摊主们也都扭头往对面看去，有很多人在往小路上面走。
十几秒钟后，陈东面色一变。
“王姐麻烦你帮我看着摊子，听声音好像是老古哥。”
王大姐回过头，正准备说话，陈东已经冲下小路，到了斑马线上。
因为有热闹看，隧道这边已经人满为患，陈东费了好一番劲，挤过人群来到事发点，只见原本被摊位行人塞得拥挤不堪的过道，已经空出了一片区域，一辆往老街上走的白色宝马X6停在路中央，前面两米是一个水果市场的出入口，一辆满载水果的电三轮横在狭窄的路面上，后轮抵着道牙，进退不得，刚好挡了宝马的去路，并没有发生碰撞。
三个白白净净，衣着光鲜的小年轻，正在殴打一个抱头躺地，有些秃顶的枯瘦中年男人，骂骂咧咧不停，其中两个还挥着棒球棍乱砸。瞧被打的人，分明是老古哥。
“住手！凭什么打人！”
陈东疾步上前，飞起一脚踢中一个小年轻往老古头上砸去的棒球棍，强劲的力道，震得小年轻趔趄退去，紧接着双臂发力，将另外两人猛地推开，险些摔倒。
“老古哥，你咋样了？”
眨眼间把三人逼退，陈东看也没看一眼，扶老古哥坐起来，脸色不禁再沉。
只是几分钟时间，老古哥就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嘴唇眼角高高肿起，满鼻鲜血，哪里还能说话。
“乡下来的土狗，管你麻痹的闲事，想死也要看对地方！”稳住身体的小年轻面色狰狞狂吼一声，挥着棒球棍砸了过来。
陈东起身，大步上前握住小年轻的手，往回拽的同时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只听一声嚎叫，小年轻整个人狠狠砸在地上。
“草你妈的土狗，你还挺能打啊！”
没容陈东再回身，身后便传来一个阴冷暴戾的声音，同时有东西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周围旁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然而，陈东并没有应声倒地，身体震了一下，就没事似的转过身，冷冷看着那个朝他后脑勺来了一下的卷发小年轻。
冰冷的眼神，看得卷发小年轻脸色大变，扔下球棍转身就跑，被陈东追上一脚踹中屁股，惨叫一声飞起，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只不过分把钟时间，两个伙伴就丧失战斗力，剩下那个面相英俊斯文，但下手却最阴，摸出一把Mad Dog ATAK军刀，准备从后面捅陈东的小年轻不禁吓呆，哪里还敢冲上来找打。
楞了片刻后，英俊小年轻色厉内荏道：“土包子，你麻痹的死定……”
还没骂完，陈东猛然欺近，一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啪！
听着清脆响亮的声音，围观的人仿佛心都震了一下，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巴掌有多重。
“没得教养，打人还有理了？”
陈东冷冷说了一句，扶着老古哥开始检查伤势，片刻后背起想送去医院，边上有人说已经打了急救电话，让他不用着急，于是他将老古哥重新放好，摸出崭新的山寨Nokla功能机开始打电话。
将发生的事情对老古嫂说清楚，挂掉电话没两分钟，一辆闪着警灯的老普桑分开人群驶到，下来一男一女两个警察。
“这杂.种打人，快把他抓起来！不要让他跑了！”
见警察来到，蹲在地上不敢动弹的英俊小年轻顿时气焰大涨，捂着红肿的脸跳起来指着陈东大骂。
听着颐指气使的语气，领头的中年男警察眉头不禁皱起，四周看了一下，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打开肩上的执法记录仪，看着陈东问：“你为什么打人？”
陈东回答道：“是他们先打人，我是正当防卫。”
“那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中年警察平静说道，看了一眼叫嚣不停的英俊小年轻，没有任何表示。
说到底，这只是普通的打架斗殴，算不上什么大事，肇事双方也全部都在，将现场勘察一遍，中年警察问清楚双方事情经过后，救护车终于来到，将几个伤者弄上车，闪着蓝灯离去。
“进了局子，你就不要再想好过了，我们慢慢玩。”英俊小年轻上救护车时，冲陈东阴沉沉说。
“上车，去派出所。”中年警察看着陈东道：“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陈东摇头道。
“那就上车。”中年警察语气虽然谈不上柔和，但也没有古板僵硬。
去派出所的路上，女警察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开车，中年警察倒是漫不经心的说了几句，从这几句话当中，陈东听出来，前者对那些仗着家里有点钱和关系，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富二代有反感。
快到湾区派出所时，中年警察的手机响了起来，整个电话，陈东除了听他说过一句“这好像不大符合规定吧”之外，其余都是在嗯嗯，或者沉默。
过了一会儿，中年警察收起电话，扭头看了后排的陈东一眼，点起烟狠狠抽了两口，向女警察道：“掉头，去市局。”
陈东心里微微一沉，暗说果然还是要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