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扬反悔了！
二十多天后，当大卫来到钱塘时，马清扬告诉他，阿拉丁丁不需要3000万美元，2000万就已足够。
大卫立即暴跳如雷：“马先生，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求着联银集团投资他们的企业吗，从来就没有人嫌联银集团投资的钱太多。”
“大卫先生，是的，我在赌博，但我只赌自己有把握的事情。依我的能力，只能掌管2000万美元，过多的钱反而会失去价值，对阿拉丁丁也没用。所以，我不得不反悔。”
“马先生，也就是说，联银集团在阿拉丁丁持有的股份，不再是30%。”
“没错，我要的是对阿拉丁丁的控股权。”马清扬斩钉截铁道。
之所以有此决定，并不是马清扬自己的主意，而是蔡从欣的点拨。
他非经济学科班出身，也罕有和“资本家”打交道的经验。在风险投资面前，只是个门外汉，有的是满腔的热情和对大方向的预判。蔡从欣则不同，不仅深谙资本博弈之道，而且也是个商业谈判高手。
换言之，她在阿拉丁丁扮演着“军师”的角色，是马清扬身边的诸葛亮。
不过，有些话由马清扬去说，比她去道破显然更为合适。毕竟，他才是阿拉丁丁的掌舵者，并且，有着无与伦比的口才。
蔡从欣坐在一旁，品着新上市的龙井茶，默不作声，保持聆听状。
“马先生，你这样出尔反尔，我回到日本，可不好向我们孙总交差。”
“大卫先生，不用你向孙先生交差。”马清扬站起身，走到电脑前坐下，“我现在就给孙先生发一封电子邮件，告诉他实际情况。”
在发给孙复义的电子邮件中，马清扬先是说明了原委，末了，又添了一句，我希望能与您牵手共同闯荡互联网。当然，如果没有缘分合作，我们依然会是很好的朋友。
五分钟后，他收到了孙复义的回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四个字：合作愉快。
大卫大跌眼镜，盯着电脑屏幕看了许久，一脸茫然地离开。
等到大卫脚步远去，蔡从欣放下茶杯，优雅地笑了笑：“大马哥，据说所知，在华尔街，孙复义一向有‘东方打不到的小个子’之称，他可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大的让步。”
“从欣，你也看到了，我可没有逼他。不过，又是华尔街，又是东方的，倒是给了我一丝灵感。”
“大马哥，细微处见真理，从中你又发现了什么。”
“阿拉丁丁的经营理念：东方的智慧，西方的运作，做全球市场。”
“妙，实在是妙！”
“对了从欣，你刚才找我不是说有事嘛。被英国人大卫一搅和，我差点都忘了。”
“大马哥，这条消息还是来自华尔街，这个月下旬，新波将在纳斯达克上市。紧接着，会是网容和搜狸，三大门户的军备竞赛，已经进入白热化了。”
“从欣，你都快成为阿拉丁丁在华尔街的情报间谍了。”
“大马哥，情报战是现代商业竞争中的关键一环。谁能获取第一手资料，谁就能抢得先机。据传，为了上市，新波确定了自己的三大业务板块，新波商城被排到最后。可见，新波商城是黄志东手上最薄弱，也是最不被投资方看好的板块。”
“这也就意味着，新波商城和易有网之间的战略性合作，易有网是主角，新波商城是配角。而且，新波的股权很分散，一旦上市，黄志东对新波的控制力就会下降。这场婚姻会走到什么程度，决定权在投资方。”
“大马哥，不可否认的是，自联姻以来，易有的会员超过了20万，登录物品总数超过15万件。相应的，市场份额也在逼近50%，超过了4484。”
“从欣，许多时候，数据是会骗人的。”马清扬左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又问，“4484呢？”
“内部争议很大，似乎不太顺利。”
“4484越是如此，我就越觉得是像烟雾弹。不管4484转型的消息是真是假，近几年，王俊滔都将是我们的主要对手。”
蔡从欣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大马哥，我还从美国得到一条体育新闻……”
“体育新闻！”马清扬纳闷地问，这蔡从欣的思维跳跃性也太快了吧。
“去年超级碗，吸引了二十余家网络公司的赞助，每家为广告支付了近200万美元。与此鲜明对比的是，今年的超级碗，只有三家网络公司购买了广告。”蔡从欣顿了顿又说，“这种对比，可以用科技股为主的纳斯达克指数攀升到五千多点来解释。”
“再往深处，美国的第一轮互联网泡沫即将破灭。所以，大量的资本才会东移到中国市场，疯狂投资，制造新一轮的泡沫。”
“一夜天堂，一夜地狱！”
“从欣，现在我们手上有大量的资金。所以，要迎着泡沫逆生长！”
马清扬过度的自信，让蔡从欣捏了一把汗。
她本想说说自己的另一番论调：其实，美国互联网泡沫真正的“鼓吹”者，不是资本，而是企业本身。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场风险投资催化下的“烧钱”活动，逻辑也有迹可循，烧钱、上市、再烧钱，套现。实际上，这需要一个前提，互联网企业的编梦和噱头。只要打着“.com”的旗号，就成了资本的宠儿。于是，整个产业形成了“各自为王”的格局，低层次重复建设的现象。
不巧的是，马清扬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了，是儿子马元乾的班主任打来的。
“你们夫妻俩是怎么做家长的，一个手机关机，一个打不通。”班主任不悦地质问道，“今天开家长会你们不知道嘛，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了孩子啊，我都怀疑马元乾是不是你们亲生的。这大半年了，就没见你们夫妻俩来开过家长会。”
马清扬刚想解释，班主任已经把电话挂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儿子马元乾已经七岁了，正上小学一年级。因工作忙，夫妻俩把儿子放到了章英的娘家，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别说是开家长会，平时见儿子的机会也是少之甚少。
以至于章英经常在他面前抱怨，儿子都快成他们创业的牺牲品了。
见马清扬有事，蔡从欣只好打住话题，没再往下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要想改变马清扬的决定，几乎是不可能。更何况，他正处于自信心膨胀期。最好的方式，是让他经历挫折，可控范围内的挫折。
马清扬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径直往章英的办公室走去。
自打创立阿拉丁丁的第一天起，章英就任总经理一职，扮演着阿拉丁丁大内总管的角色。
此刻，她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公司的员工，有坐着的，也有站着的，像是在开会。章英有个习惯，但凡是开会，手机都会关机。按她自己的话来说，这叫以身作则，不搞特殊化。
看着章英消瘦的脸庞，马清扬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和章英是大学期间的恋人，毕业后，马清扬进了高校任英语老师，章英则在一家国企上班。两个人也算是捧上了铁饭碗，很快，就结了婚，在钱塘扎下根。
好景不长！
马清扬厌倦了朝九晚五、死气沉沉的校园生活，开始了折腾，先是办翻译社，翻译社撑不下去，又去倒卖小商品。这一倒卖，就是整整三年。期间，他获得“钱塘市十大杰出青年教师”的荣誉，因英语出色，还被学校任命为外办主任。章英原以为他会停止折腾。谁知，他去了趟美国，回来后，说是要搞什么Internet，还把工作给辞了……
想着，马清扬眼圈一阵阵发酸。
这么多年以来，章英跟着自己，是操碎了心，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
过了一个多小时，将近晚上七点，章英才开完会。
钱塘的春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而孤湖，又是钱塘春天最美的景点。
华灯初上，春风拂面，鸟语花香。
马清扬的老式广本，沿着孤湖，如同甲壳虫般挪动着。车载CD机里，播放着一首邓丽君的《甜蜜蜜》，天籁之音般美。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
马清扬记得，当初对章英一见钟情，正是因为她在学校的一次文艺汇演上，唱了这首《甜蜜蜜》。
一路上，章英看着窗外发呆，也不言语。
回到家，她正准备张罗着做饭时，马清扬却一把抱起了她，往卧室小跑去。
“清扬，等阿拉丁丁步入正轨了，咱们把元乾接回来了吧。孩子在父母身边，总归是最好的。”章英偎依在马清扬的胸前道。
“嗯，等接下来阿拉丁丁的扩张计划完成了，还有……咱们就把元乾接过来。”
马清扬原本还打算将十八金刚内部“革命”的想法，告知章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章英是十八金刚的政委，又是个感性之人。一时间，怕她难以接受。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等时机成熟了，再找她谈。
“清扬，你真打算把阿拉丁丁国内的总部迁移到上海？”
“是的，上海是中国的金融和经济中心，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更是距离国际市场最近的城市。阿拉丁丁想要做全球生意，必须要杀入上海滩。”
一谈到工作，马清扬像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如炬，迸射出大杀四方的火花。
孙复义决定投资阿拉丁丁的同时，又间接地为马清扬造足了势。
迄今为止，孙复义最大的一笔投资，是雅猫。当时，他砸了整整一亿美元给杨金元。而阿拉丁丁的2000万美元，是他在中国的互联网领域，金额最高的赌注。
消息很快就在圈子内传开，各大媒体更是一哄而上，把马清扬捧上头条。其中，影响力最大的，是香港的一家财经杂志，标题为“互联网搅局者——来自东方的两个矮个子”。
一个星期后，2000万美元到账，再加上盛高之前的500万美元，雄心壮志的马清扬，迈出了开疆扩土的第一步。
公司总部迁移到美国硅谷，国内总部搬到上海。并在香港、欧洲和日韩到处“烧钱”，铺天盖地地进行市场推广和广告宣传。
这一烧，就是大半年的时间。
阿拉丁丁账户上的余额，从2500万美元，直线下降，降到不足1000万美元。
负面消息的传播速度，要远胜于正面消息。
又是香港的那家财经杂志，把阿拉丁丁放上了头条：马清扬昏招频出，孙复义投资失利。
一起一落，马清扬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捧杀，捧杀，吹捧才是最大的谋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