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夜已三更。
月将残,月色苍白地照着宫门外的一株海棠树,光影之间,枝叶随风摇曳,墙角的喁喁虫语,隐隐约约。宫灯透出昏黄的光线,拉长宫室寂寞的影子。
房屋楼宇,怎会有寂寞?
也许寂寞的,自古都是人心罢。
明硕饮了一口茶,才发现茶早已凉透。
秋妃从他身后走上来,轻轻接过茶,又给他换了一杯新的,他拿在手中,却并不喝,只是良久沉默着,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清和玄基逃出王宫,已经三天。
这三天他派出去无数人马仔细寻找,但是这几个孩子,却像是从世界上突然消失了一样,任他如何震怒,发火,派出的人一批一批,得到的回报却完全相同“找遍永江,也不见清清公主与六王子的踪影。”
找遍永江?有那么容易么!
明硕的眼底一下子涌出大量怒意,手一抖,手中的茶几乎都要泼溅出来。
秋妃静静地望着他,忽然轻轻地劝道:“夜已深,明日还要早朝,主上,您该休息了。”
明硕不回头,淡淡地道:“你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猛地扭转过身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凝注着秋妃:“十年前朕就问过你,那个人,到底是谁!”
秋妃垂着的头,缓缓抬起,她的眼睛里,蕴藏着柔和至极的光,温柔而痴情,“那个人——”她微笑道:“您一定要知道吗?”
“是的。”明硕道:“他到底是谁?”
秋妃轻轻在他面前跪了下去,迎着他明亮的眸子,忽从眼睛里落了一颗泪出来。“那个人,九五至尊,天下之主,执掌永江王朝的一切事宜,他治理的永江,年号明硕,,,,,,那个人,就是你。”
那个人,就是你!
就是你——
明硕震惊地望着秋妃,久久都不能相信,那个埋藏在她心底二十几年的人,那个让他怀疑愤怒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已么?
他手中的茶杯再也端不稳了,“当”地一声脆响,跌落在地。摔碎的瓷片立时滚得满地都是。
“是,朕!”他伸手扶住秋妃,一双刀锋一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搜索着,寻找着,真正的答案。
秋妃含泪而笑:“是的,是你。一直一直,别无其他,不做二人想,从来,都是你!”
“为什么?怎么会,是朕?”他实在想不明白:“十年之前,朕曾问过你一次,为什么那时候,你没有告诉朕,那个你心中所爱,就是朕!”
“因为,臣妾不想做湘妃的影子,不想在你的逼问下说出你的名字。”秋妃泪流满面。“我,也很后悔,为什么,不能像清清一样,既然爱了,就说出来,可是——”
“可你不是清清,你有你的骄傲。唉——”明硕叹了口气,扶起秋妃,道:“朕现在才知道,你外表柔弱,内心却还是要强的,你不屑做别人的代替品,难道你竟不知,你,并不是湘的代替品么。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可以代替另一个人。”
秋妃垂下了头:“从前,臣妾真的不知,可是现在,我懂,我都懂了,所以,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不想再计较什么了,人生漫漫,人生又太短,主上,我们可以珍惜的光阴又有多少呢?”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她的脸上滚雪落下来,明硕的心,忽然生出了一些怜惜,一些柔情,他缓缓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听她道:“所以主上,你又何必强撑着不原谅清清和玄基?他们这一去,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你难道,就想让他们永远在外面流浪,永不再见他们了吗——”
听着她的话,明硕的手渐渐就凉了。冰凉刺骨。
秋妃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吃了一惊:“主上。”
明硕的声音,突然就变冷了:“为了清清,你不顾及你的骄傲,说出你的心事,你以为,朕便会被打动么?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代替湘,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带走朕的玄基。”
“主上。”
“住口!”
秋妃怔怔望着明硕,忽然说了一句话:“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清清,你想一想,自从她入宫,难道就没有给你带来一丁点儿的快乐?”
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清清?
你真的不喜欢清清——
明硕心头一震,突然便想起他们逃走的那天晚上,白羽劫持了自已,那时候不知从哪儿向自已射过来一箭,清清几乎想也没有想,便冲过来推自已避开了那一箭,然后,那一箭便贴着她的手背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