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令德看着眼前男人苍老悲戚的容颜,忽然忆起二十多年前与他初见。那时候他还是策马扬鞭的意气少年,眼里只容得下温婉可人的肖欣荷。
那时候的她何尝不是意气风发?虽然为家族利益入了宫,又怎么容得下自己男人心中没有自己半分影子?
然后她听从家族安排谋害柔华皇后,一步一步掌控后宫大权,终于坐到对于女人来说天下独尊的位置。
然而那个人的心里,依旧没有她。
不过都不重要了,反正她也不是真心爱他,反正她已大权在握,反正她已是他名义上唯一的妻。
足够了。
就这样年复一年,曾经策马扬鞭的爽朗少年日渐沉默,被时光和世事锋利的刃割伤了容颜,割残了壮志。但心中的恨却越发浓烈。
褚令德渐渐收了愤怒,她如水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这个相敬如宾又怀恨在心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凄婉一笑。
“陛下这是要对褚家下手了吗?如此过河拆桥,对得起褚家满门忠心吗?你就不怕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寡人只是拿回属于寡人的东西,又怎么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而你们褚家,没有资格提忠义!”
褚令德的笑渐渐加深,姣好的面容更是璀璨夺目。
“褚家这么多年的发展,早已是树大根深。陛下在现在内忧外患时强行拔除褚家,就不怕伤了兴盛的根本,将兴盛万世基业毁于一旦吗?”
“你也知兴盛现在内忧外患。攘外必先安内,不拔除兴盛多年的毒瘤褚家,兴盛如何平定四海?”
褚令德终于不笑了,她转过头不再看这个忍气吞声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而盯着这所破落的房子。
屋顶漏下的几缕阳光中,之前因打斗而翻腾的灰尘也渐渐沉寂下来。四周静悄悄的,细听只能听见屋子里交错的呼吸声。
就是今天啊!就是在这里啊!褚令德接受了这个现实,虽是心酸难过,但心中沉浮了二十多年的某种心绪却突然间放下了。
还真是,沉重的轻松。
“陛下是不打算放过褚家了吗?”良久后,褚令德才问道。
“斩草必除根!褚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容不得寡人放过他。”
褚令德舒了一口气,才轻声道:“我知道……迟早会有今天……但请陛下能放光儿一马。光儿也是可怜人,从小到大都只是家族的傀儡。他做的很多事,都不是出于他的本心。”
家族中的人,都是一样。家族为他们提供无上荣耀,他们也必须为家族放弃自我,成为家族这个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部件。
提起顾流光,嘉和帝脸上坚毅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松懈。流光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和他多年不闻不问有很大干系。
对于顾流光,他始终是亏欠的。
顾流光刚刚出生时,正值肖氏一族覆灭,柔华皇后肖欣荷惨死,他们的爱子顾流辉失踪。那时候他备受打击,再加之顾流光为仇人之子,他更加没心情看一眼。
直到顾流光长到两岁。那时候的他还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也没有被家族控制。他总会在嘉和帝下朝回后宫时跑到嘉和帝必经的路旁,躲在柱子后偷偷瞄从未主动去见过他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