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再说一遍?”
城头上,龙泽诚的眼中满是血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他不敢相信,真的没法相信,太子竟然在这个关节眼上不见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为何而守,还不是为了少武家,还不是为了少武恒安,此时少武恒安都不在了,守这城还有什么意义。
“将军,事关重大,小的不敢欺瞒!”
那巡城小将跪倒在地,以极低的声音又为龙泽诚重复了一遍。
“咯噔……”
听到这小将又一字一句的说起,龙泽诚终于才敢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太子殿下失踪了,这怎么可能,想到这里,他脑袋一昏,不由倒退一步,差点摔到在地,还好是在城楼里,不然被城头的将士们看到,说不得会让将士们多想。
“将军……”
龙泽诚摇摇头,感觉无比的疲惫,看着城楼之中的将领,眼中闪过一丝悲意,众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
“退下吧,兹事体大,不得胡言乱语,违令者,斩!”
良久,龙泽诚终于开口了,这件事还必须隐瞒,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找到少武恒安比较重要,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能把这个消息外传的,否则这帝京连一日都难以守住,同样,他们四兄弟也是性命难保。
那小将点点头,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城楼,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但是他知道,帝京的天,快踏下来了。
“什么,太子殿下他?”
“是的,殿下在大火之中失踪了,火势虽是大,但是却没有一点点痕迹,这就可以证明,殿下绝对不是在大火中丧生的!”
青石坊中,距离少武恒安最近的便是柳涣,柳涣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叛军攻城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不安和恐惧,只是此时此刻,他心里竟然有些没有底气,这帝京应该怎么守,还能不能守住,少武恒安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对于帝京的将领和官员来说都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贤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了,何去何从?”
炎少秉拍了拍柳涣的肩,眼中满是复杂,叛军就在城外,若是让将士们知晓太子已经始终,他们是在不敢想象,这样的打击之下,帝京还能守多久。
一夜未眠,所有人都未眠,除了城头上的禁军将士,还有城中不安的百姓,少武恒安失踪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来,只是帝京已经有了一些衰败,一扫往日的繁华,战乱之时,苟且偷生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城破之时,他们的命运又该怎么改写,谁都不知道。
帝京,龙府!
喧哗之声不止,群臣满脸复杂与担忧,唯有朝中的几位大员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咯噔……咯噔……”
金戈之声中,一股血腥味传来,龙泽诚带着老四龙泽胥到了自家大堂,此时没有祭天的大臣几乎都在此处了,众臣看到龙泽诚到来,喧哗之声微微小了一点,只是仍旧每个人眼中充满了担忧,他们的家人可都在帝京,活了这么多年,所谓的文人气节,早已经烟消云散,年纪越大的,反而越是怕死。
龙泽诚一眼扫了过去,终于大厅之中完全静了下来,此时龙泽诚又轻咳两声,弓了弓身子,朝着大厅中最高的位子行了一个军礼。
在龙家的最高位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个有些惊慌的小孩,那女子面容憔悴,显然这些日子也是没有睡好觉,那小孩更是如此。
“李贵妃,越王,末将有礼了!”
龙泽诚恭敬的施完礼,随即又看了一眼座位上有些惊慌的那个孩子,心中一叹,毕竟这只是一个孩子,这些事情,不应该让他承担的,只是在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够站出来,除了少武卿现在留下的唯一子嗣,也就是李青桐为少武卿生的孩子少武恒文!
“越王殿下,此时太子殿下已然失踪,还请殿下莫要负国,担起大夏的担子!”
他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只是诚恳的看着那个座位上的小孩,真正的把越王当做了一个大人来对待。
“哇……呜呜……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父皇……”
看到龙泽诚满脸狰狞,伤痕累累,小越王终于害怕的哭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这些担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若是他不承担,或许还能侥幸逃过一死,若是他执意承担,恐怕李青桐是见不到儿子长大了。
“龙将军,这恐怕……”
李青桐皱了皱眉头,看着跪倒的龙泽诚,心中满是不悦,她顿了顿这才道:“将军,当务之急应该将太子殿下找回来,文儿他还小,怎么能够担这样的担子?”
朝中百官看着这母子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各自都已经考虑的自己的后路,毕竟这帝京已经没有守下去的理由了,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一切都只是过了一个二十年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
龙泽诚看着半朝的臣子,心中满是无力,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纵然他能守住这帝京,可是这人心,又怎么去守。
“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大军压境,将士们士气低沉,还请越王撑起大夏!”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放缓了语气,低声哀求道。
李青桐还未发话,此时一个老人站了出来,苍老的声音令厅中的窃语凝固,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正中,却见礼部右侍郎林腾颤巍巍站出班来,老头儿七十多岁,乃实实在在的两朝元老,一直以道德文章标榜于世,为人颇有些酸才,可能力却很一般。
“龙将军,叛军势大,在这个紧要关头,太子又失踪了,越王年幼,怎么能担起如此重任,依老夫看来,不妨我等先于城下的骁武军谈一下,让他们先行退兵,再做打算,方为上策!”
他低声咳嗽着,嗓子里堵着的浓痰始终是难以出来,听起来格外让人不适,只是他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这一番看似堂堂正正的谋国之语,顿时引来不少胆小大臣们的附和,众人纷纷点头赞道:“林大人此言大善,此时委实不是与骁武军交战之时……”
“骁武军兵锋锐不可挡,与其硬斗,实是不利啊!”
“臣附议林大人所言!”
顿时大厅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看着座位上迷茫的越王母子,齐声道:“臣等,皆附议林大人所言!”
只有少数一些耿直的大臣和所有的武将皆直挺挺的站着。脸上满是怒意。
“龙将军,现在可有陛下和父亲的消息?”
看到众人都是附和,林腾也是一笑,随即又看了看一旁的龙泽诚,他在朝中年岁久远,大楚未灭,他便是臣子,活了二十年,他在大夏的日子过的更加滋润了。
龙泽诚看了一眼这林腾,心中满是怒火,但是却无能为力,他太年轻了,是的,和这么多大臣比起来,他实在是太年轻了,他生在龙家,本来就是一件悲哀的事,他空有一身才华,却不能施展,自从少武卿夺取大楚之后,十年的镇压各地反叛,牢牢地将兵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对于其他人,却是怎么都不放心,包括龙腾。
“没有,不过,林大人,现在叛军已经兵临城下,怎么会说退就退,说不得太子殿下也是他们搞得鬼,如此这般,怎么谈议和,我麾下的弟兄,难道,就那么白死了吗!”
沉默半晌,龙泽诚心里冷笑一声,随即摇摇头,嘴里冷冷的扔出几个字来。
“唉,估计陛下和龙将军现在的处境都不是很好,龙小将军,你可不要意气用事,百善孝为先,先查一下陛下现在的处境很重要啊!”
林腾轻轻咳嗽一声,又微微清了一下嗓子,没有回答龙泽诚的问题,只是微笑的看着龙泽诚。
“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泽诚还没有说话,龙泽胥已经忍不住了,他们久在军中,哪里懂得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知不觉,竟然被林腾这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绕了进去。
意气用事,好听一点说就是莫要让龙泽诚冒失,因为龙腾的下落不明而失去理智,说难听的就是,现在龙腾估计也死了,这么悲痛的时候,龙泽诚应该交出兵权,回家为龙腾守孝祭拜更为重要啊!
“是啊,此时关键时刻,兵者,非君子之器,为了帝京的百姓,还是议和为上要紧!”
还没有等到龙泽诚开口,又有大臣站了出来,不断的点头附和林腾的意见,此时此刻,龙府之中几乎大半的官员都在点头称是,他们很怕死,也很怕失去现在的地位。
“哈哈,好好,好啊!”
听着身旁的嘈杂声,龙泽诚的心头不竟一冷,他有些心凉了,自己在守护什么,自己和麾下死去的这多少弟兄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么一群只是有人样没人性的畜牲的安危吗?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
听着这些厚颜无耻之徒还在不断的叫嚷着说要议和,他心里着实悲哀,听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龙泽诚终于怒了,年轻的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够了!”
他猛地把拳头砸到地上,一块砖头瞬间变成碎块,破碎的砖头上满是血水,这一拳下去,龙泽诚的手已经破了,只是他感觉不到痛,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样了。
大厅瞬间又沉默了下来,一点点的声音都没有了,甚至是那越王,也都是死死的咬着牙关,一句话也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喘,甚至是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拿着高官厚禄,平步青云,过着舒坦的日子,这就是你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们所谓的文人气节何在,若是指望你们这么些酒囊饭袋,百姓们拿什么来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天下之大,何处才能安生,泱泱大国,你们作为男人的血性在哪里,你们对得起你们的良心,对得起这帝京的百姓,还有,我那死去的无数禁军将士?”
他如同咆哮一般,斥责着厅中众人,眼中满是悲意和愤怒。
林腾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老脸一沉,怒道:“龙小将军,此乃国之存亡时刻,请你莫要玩笑行么?老夫刚才所言,皆是老成谋国之论……”
说着林腾顿了顿,看到龙泽诚只是站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才道:“龙小将军,老夫也能理解,你年纪尚小,如今龙老将军又是下落不明,你心里难免有些烦忧,但是不得意气用事啊!”
“哼,如你们说的这般,与卖国有何不同?”
龙泽诚听到林腾又提起生死不明的父亲,心中怒意更甚,只是他还是在克制着,没有爆发出来。
听到龙泽诚的话,林腾心里颇为不屑,但是他也没有生气,此时此刻,他就想着,怎么能够活下去,所有他又笑着道:“唉,你年纪尚小,龙小将军,你没见这么多大人都赞同老夫的话么?你说老夫卖国,莫非这朝堂上一大半的大臣都卖国了?”
群臣纷纷点头道:“就是,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也,骁武军势大,我等避其锋芒,暂作示弱,难道不应该吗?非要将我朝军士推上前线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才行?将士们若都死了,谁来保护咱们的江山?谁来保护越王和帝京的子民?”
众人七嘴八舌与龙泽诚理论,所言皆是大义凛然,仿佛只有避战求安,才是朝廷和国家唯一的出路,否则便是祸国,会害死大夏朝的百姓,危及江山社稷云云。
骁武军?
这三个字在龙泽诚听起来太可笑太可笑了,不久前他们还在说叛军,只是一夜的功夫,太子殿下下落不明,所谓的叛军又成了骁武军,这些人的立场简直是让人心寒。
龙泽诚抬眼,望向厅上高高坐着的越王和李贵妃,见他们和自己一样,皆是满面苦笑,目光中流露出一片萧然悲凉之意。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些麻木不仁的人,是怎么坐上如今位列臣班的高位的?国家若靠这些人去统治,管理,这个国家还有救么?
“似你们这等厚颜无耻之人,都应该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你们都该死!”
龙泽胥看着这些大臣,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他一把拉起跪倒的大哥,大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之凛然气势,毫不示弱的瞪着他们,鄙夷道:“我年纪没你们大,书读得没你们多,见识也没你们广,但老子的人格却比你们高尚了不知多少倍!你们吃着君王的俸禄,享用着百姓们血汗纳上的民脂民膏,干的事情却连禽兽都不如,都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们倒好,每年领着大把的朝廷俸禄。却直接把将士们和百姓们的性命送上绝路!你们还要不要脸?”
跪在地上主张求和的大臣们抬头怒目瞪着方铮,目光很是恶毒,努力维持着朝臣的仪态,却无人对龙泽胥破口大骂。
“叛军还没有破帝京呢,你们就嚷嚷着投降,求和,你们的气节哪去了,风骨哪去了?读了那么多书,什么叫‘舍生取义’都不懂?骁武军再厉害,也跟咱们一样,俩肩膀扛一脑袋,谁比谁狠?谁不如谁?你们以为送些财物珠宝给岳虎,他就会大发善心不攻帝京了么?你们都是这么大把年纪了,想事情怎么还如此天真?肉包子打狗什么意思懂不懂……”
“哼,此地可有你说话的份,一个小小的参谋将军也敢对老夫无礼,来人啊,乱棍打出去!”
听到龙泽胥的话,终于林腾是忍不住了,他指了指龙泽胥,嘴皮子都在颤抖,随即看了一眼龙泽诚,眼中满是怒火,显然已是恼羞成怒。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岳虎若破了我帝京,林大人劝某放弃抵抗,自然是岳虎心中的大功臣。岳虎若退了,此乃林大人议和之功,自然是帝京百姓心中的大功臣。如今这年头,两头讨好的事可不多了呀,林大人倒是识时务,来时畏之如虎,岳虎败后又鄙之如土,林大人做人做官如此八面玲珑,实乃我大夏之福呀,呵呵。”
龙泽诚没有回答,龙泽胥却继续冷嘲热讽着,眼中满是不屑,林腾则是满脸的怨毒,恨不得把龙泽胥千刀万剐。
“来人,来人……”
“滚出去!”
林腾还要咆哮,就在此时,龙泽诚睁开了眼睛,他冷冷的看着林腾,淡淡的吐出三个字,林腾还要说什么,看到龙泽诚的眼神,竟是心中一惧,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头一次有这种来自内心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若是不滚出去是什么后果,但是自己要是在多说一句,或许他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