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双目无神,只剩下最后那么一星半点已经有些麻木了,他们的军旗固然是早就没有了,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甚至连鞋子都没了,有的光着脚步。有的是从衣服上扯下了布片将脚勉强包住。
这数百人远远的走过来,拖拖拉拉,队伍拖的老长,不是还有人在半路就跌到。当这数百人终于看见了青云飞的营盘,眼看军中上飘扬的尘关军旗,忽然就有不少人顿时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头放声大哭起来。有一个哭的,顿时就引起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人就扑在了地上,顿时哭嚷的声音响成一片!
辕门已经被青云飞下令打开,他又派了两队人出去接应,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这些人接进了辕门里来。这些人一进了大营。更是有不少人当场就哭的晕死了过去,还有的坐在地上,当场就休克昏迷。
倒是让青云飞手下的人一阵混乱,赶紧过来救助。青云飞让人搬来了大量的食物和水,这些远来了溃兵一看见那些热腾腾的食物,都是就呼啦一下一拥而上,犹如饿死鬼一样的疯抢。青云飞一看不好,赶紧派出一队人拿着棍棒上去驱赶,才勉强镇住了场面秩序。
“排队排队!都按照自己的队伍排队领取食物!!有捣乱的都给老子抓起来!”青云飞声色俱厉的站在高出大声呵斥。他虽是身穿极为朴素的装束,只是一根硕大的狼牙铁棒和他高大威猛的身形马上就震慑住了所有人,跟明显,在章野军看来,就是一个高级将领的身份,不少溃兵顿时就畏缩了回去。
青云飞站在校场上看着这些士兵。这些士兵哪里还有半点章野军的模样?简直就是一群难民。其中不少人都瘦的几乎脱了形,皮包骨头,面黄肌瘦。青云飞把帐中的医官都找了出来,可结果还是有几个士兵,兴许是之前饿得太狠了,一得了食物。险些就被噎死,还有一些脱了力,只怕没有个几天是恢复不过来了。
青云飞心里焦躁万分,他虽然知道这是骆行天的队伍,但是现在还看不到骆行天的下落,校场之上喧哗声虽是小了很多,但是还是让青云飞觉得有些烦闷,他大喝一声:“谁是军中统领,出来答话!”
陆钦摸着手里的饼子,脸上一片苦相,他一步步的走近青云飞,一边还在啃着手里的饼子,他是饿了许久了,这一路过来,南狱军穷追不舍,他们也是饥肠辘辘,加上章野城被破,他们早已是失去精气神,现在骆行天生死不明,他们最后的希望都快没了,不免有些情绪低落。
“你们是哪里来的?”
青云飞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陆钦,有些烦闷。
陆钦手里死死的捏着半块刚刚领到的面饼,嘴巴里鼓鼓囊囊。勉强回答道:“将军,我们是章野军,骆将军麾下的人马!”
青云飞心里一沉,叹了一口气,寒声道:“章野军?到底怎么回事,章野城破了吗?骆行天呢,他在哪里?”
一听到这话。陆钦忽然就哀嚎一声,手里的饼也丢了,顿时就躺在地上哭嚷起来。那声音悲痛欲绝,旁人看了都忍不住纷纷侧目。青云飞忍着不耐烦,上去将这人提了起来,只觉得对方身体上一股浓浓的酸臭味道。也不知道多少日子不曾洗澡了,蓬头垢面,就连指甲里也满是黑泥,随即暴喝道:“大丈夫哭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的说出来,再哭老子斩了你!”
“南狱军!南狱军好狠!骆将军……”陆钦说了两句。忽然眼皮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青云飞无奈。只能让人赶紧把这士兵抬了下去救助,叫人又找来了人问,才断断续续的终于得知了详情。原来这支溃军。正是章野军的残部。当初章野军突围,兵分两路,骆行天在一路头领的带领下横渡金水,没想到除了骆行天全军覆没,而另一支打着骆行天幌子的兵马却在万军中冲杀了出来,秦天昭没有抓到骆行天,那日虽是大军回师章野,但是骆行天是个什么什么性子,嗜杀成性,马上又派出了人手对这支人马穷追猛打。终于一路上把这支人马击溃,几乎是全歼。原本的将领也是战死,几乎全军覆没,但是一场大雨,却帮了这些士兵的忙。将秦天昭的追击给阻拦下来了。可怜这数百人。丢盔弃甲,一路狼狈逃窜,没吃没喝,又心惊胆战,生怕南狱军人的追击,哪里还有半点军队的模样。而军中的原本的最高级的指挥官,早已战死。现在骆行天又是一病不起。众军没了一个领头人,原本的命运,多半恐怕就是在半路上一哄而散,直接就作鸟兽散了。可居然还能跑到这里来,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了。
“骆行天在哪里?”
他听出来了大概,看着校场上的这些士兵,突然有些心酸,这些活下来的人马,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他们一路上厮杀过,也拼斗过,但是从来没有放弃,更没有投降,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听到青云飞问起,骆行天的一个侍卫已然慢慢走了过来,另一个已然昏倒,他也是强撑着,趴在牛车上,已是没有气力了。
“这里,骆将军在这里!”
他虚弱的指了指牛车,随即走到了青云飞的身旁,青云飞听到终于有人说出了骆行天的下落,他马上变了脸色,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掀开帘子,一个消瘦的人影出现在他的眼中,第一次见到骆行天的时候还是在尘关,那时候骆行天虽是被困在磨石岭上,但是他还是双目炯炯有神,反观现在,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医官,医官!”
青云飞大喝一声,马上把医官叫了过来,寻了一处帐篷,让骆行天休息起来。
看着骆行天被抬下去,青云飞突然又开始头疼起来,接下来怎么办,章野城已经破了,再去章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更有可能是自寻死路,更重要的是,还有一支人马正在朝着这里赶过来。
“驾……”
大雨之中,赵信带着人马朝着青云飞所在的方向赶了过来,因为有骆行天,陆钦他们的速度慢了很多,反而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去赶上陆钦,只是他不知道,现在在陆钦所在的位置,又多了一队人马,而且是很强大一支,来自尘关的人马。
“再快一点,拿了人头回去,换取军功!”
他回过头,大喝一声,随即加快了速度,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声令下,几乎所有人都红了眼睛,他们在以跑断马腿一般的速度前行着,恨不得此时就追上陆钦。
赵信还不知道现在他已经走进了死亡圈,等待他的是他以前面对过的青云飞,这数十日以来,没有将陆钦赶尽杀绝,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弟兄们,好好准备一下吧,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好准备宴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青云飞学着不太熟悉的书上的文,脸上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底下的士兵听到青云飞的话,有些想笑,又看到青云飞脸上泛出的杀意,马上又严肃起来,齐声:“是!”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赵信带着大军一步步寻找着陆钦的踪迹,天色越来越暗,他心里也起越来越着急,若是再耽误下去,找不到陆钦,他在这里就十分危险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里不是章野,这里更不能算是南狱,这里现在可以说是柳伐的天下,若非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不甘,还有秦天昭的命令,他是决计不愿意追这么深的。
“弟兄们,点燃火把,仔细寻找,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抓到他们,把他们的人头带回去!”
赵信骑在战马上,神色颇有几分焦虑,这位征战多年,杀伐果断,喜怒早已不形于色的领兵大将,在关乎自己生死荣辱的决战之时,却再也不能保持往日的镇静。
天公不作美。连日大雨磅礴,给这支数千人的兵马造成了非常大的阻碍,道路泥泞,将士体力难支,沿路不断有士兵因淋雨而病倒,这些不利因素加起来,导致了将士们行军缓慢,甚至耽误了他歼灭这支章野军的最佳时间,延误了战机。赵信知道他手中这支人马的分量,在这场追杀之战中,数千精干剽悍的人马将士如果在冲城之外的战场,起到的作用是无法估量的,可惜因为这该死的天气,却让他到现在才堪堪走出北岸不久,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了。战场上延误战机,军队未能如期而至,对一场至关重要的战斗来说意味着什么,身为领兵大将的赵信比谁都清楚。意味着变数!意味着失败!曾有好几次,赵信都想命令将士们掉头回章野,放弃追杀这支人马,只是秦天昭已经下了军令,他若是不去,说不得自己会被秦天昭放弃,只是他也不想千里迢迢赶来,为的却是赔上这数千人马,成为别人胜利丰碑下的垫脚石。犹豫许久,赵信还是忍住没有开口下这个命令。
“将军,前面有大军埋锅造饭的痕迹!”
突然一个士兵从前方奔跑过来,快步走到赵信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惶恐。
赵信闻言,微微眯了眯眼,半晌,他又笑了起来:“哈哈,无妨,只怕是章野军这些士兵已经是强弩之末,做出的乱我军心的事,走,杀过去!”
那士兵还想说什么已然被赵信呵退,等到走过去,赵信才真正变了脸色,这看起来不似作假,如同真有人在那里生火做饭一般。
天终于黑了,无月之夜,天上的乌云如同瓦砾一般,格外让人压抑,赵信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里竟然有大队人马埋锅造饭的痕迹,这个反常的情况令他忽然生出了警觉。这时一名副将走到赵信面前,禀道:“将军,还有个情况,一个时辰前,末将派出去十几名探子,往前打探敌情,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回来……”
赵信悚然一惊,再看了看军队目前所处位置,心中凉了半截。他扯起嗓子,大吼道:“快!全军开拔!大军变阵,后军变前军,往南退,往南退!”
一贯冷静的赵信此刻显得有些歇斯底里。眼前是一望无边的平原,五万人马背临金水,身前无险,若有敌军出现在这里,顺势包围他们……
赵信的命令一下,大军便马上动了起来。将士们不顾连日路途奔波,仍然拖着疲惫的身子迅速往北退去。可是,赵信的命令仍然下迟了。大军刚动,一支响箭带着令人心颤的厉啸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紧接着,东,西,北三面的山坡上,茂密层叠的矮树丛中,忽然亮起了火把,一支,两支,直至千支,如同繁星一般,灼灼刺目。
“中计了!”赵信心神俱颤,感觉一阵刺骨的凉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这些南狱军这时也骚动起来,不安和恐惧的情绪,使得这支长途跋涉,体力难支的军队士气徒然低落,将士们惊疑不定的盯着前方,久经阵仗的南狱军将士们。此时都已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只是几日的功夫,攻守之势已经彻底转换过来,前几日的功夫还是他们围困章野军,现在又变成了自己。
瓮中之鳖,难道自己很像一只王八吗?
赵信的脸色有些发黑,头发在雨中飞舞着,让他心里泛着无边的苦恼。
上千支火把像一群飞舞着的萤火虫,飞快的向前移动,两军之间相隔已不足千步。“这是哪一部的兵马?”赵信眼中布满了血丝,像一只突然被困牢笼的野兽,不安的嘶吼大叫。
“将军,趁敌人立足未稳,来不及布阵,末将请命,带领悍字营冲散他们!”一个头领骑在马上,大声叫道。
赵信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好,你去,记住,事不可为便退回来。”虽陷入包围,可一个头领却仍毫不在意,闻言哈哈一笑:“将军且看末将直取敌将首级,杀他个人仰马翻!”
说完一个头领回头大喝道:“悍字营,上马!结阵!”训练有素的骑兵们闻言动作一致的翻身跨上了战马,他们很快便在官道旁结成了一个尖锥型的攻击阵型,五百人马钢刀出鞘,手中雪亮的长刀寒光四射,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杀气,一言不发的盯着对面愈见逼近的敌军。一个头领眼中凶光一闪,高举长刀,大喝道:“弟兄们,冲散他们的队伍,砍下敌军将领的首级,回来庆功!冲!”说完一个头领催马当先冲了出去,五百骑兵齐声暴烈的大吼一声:“冲!”,然后便紧紧跟着一个头领,五百人马奔跑中仍保持着攻击阵型,如同一道巨大的箭头,不可阻挡的一直向对面敌军中军冲去。
马蹄声声,如春雷滚滚,气势磅礴凌厉,五百骑兵如同一支射出去的箭矢,带着一股不可战胜的无畏和自信,铺天盖地卷向千步之外的敌军。对面这支军队见一个头领率领骑兵冲杀而来,却丝毫不见慌乱,排头的枪兵和盾兵不慌不忙的往两侧一闪,腾出了正面的一块空地,紧接着,数千弓箭兵迅速的补上了位置,然后张弓搭箭,箭头斜指,仰天便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抛射。一个头领的五百兵马顿时受挫,不断有人被射下马来,直到离敌军还有四百余步时。
五百骑兵摆出的进攻阵型却已经变得残缺参差,千余步的冲锋,还未与敌人正式交战,悍字营便折损了近百人马。悍字营的头领冲在最前面,他已不敢回头张望,悍字营的这五百骑兵是他的心头肉,向来都是战无不胜,在南狱的兵马中,悍字营一直都被认为是赵将军手中的一把尖刀,杀伐南狱,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赵信毕竟不差,不然怎么可能被秦天昭赏识,只是他遇到了天敌,遇到了青云飞。
早在南狱之时,柳伐便和秦天昭不对付,柳伐心里也是十分清楚,若是他日秦文故去,秦天昭一定不能容下他,为了他能活着,他都要谨慎一点,所以对于秦天昭,不说是了如指掌,也算是颇为熟悉了,只是秦天昭却不把柳伐当做敌人看,所以今日赵信遇上了劲敌,青云飞对他很是了解,可是他连对面是谁都不清楚。
这到底是谁?那小头领苦苦思索,对方似乎深知赵将军的行军布阵之法,早有所备,长枪,盾牌,弓箭排头,这分明是针对他悍字营的骑兵所布下的阵法,还未近身,悍字营便战死一千多人,这对一个头领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此刻一个头领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隐约还听到紧跟在他身后的骑兵们不断落马的惨呼声,弟兄们一个个在他身后死去,一个头领只能死死的咬着牙,将身子伏在马背上,最大限度的在奔跑中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