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快看!”
一个章野军砍倒一个冲杀过来的南狱军,看到骆行天的船已经渐行渐远,不竟大笑起来,河面上的章野军恍惚间回过头,果然看到骆行天的船已经走出了不远。
金水上的那一叶扁舟一点点朝着北岸划去,骆行天睡在船舱里,感受着水面上的起起浮浮,头痛欲裂中,他醒了过来。
“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两个侍卫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狠狠地划水,他们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对岸,他们的心都在滴血,后面是他们的袍泽,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河岸上,他们却如同懦夫一般,只能屈辱的活着。
“金水,这是金水!”
骆行天也闻到了这咸腥,一步步摇晃的站了起来,他昏昏沉沉之中听到了阵阵喊杀声,猛地清醒了过来。
雨还在下,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无比的寒冷,他扶着船,虚弱的道:“快,回去,我们不能当逃兵,死,也要死在章野!”
两个侍卫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们连头都不敢回,不愿意去看那残忍的场面,只是拼命的朝着冲城的方向划去。
“听我的……听我的……咳……回去!”
骆行天脸色苍白,却是无比的焦急,他隐隐有些痛苦,不知道武泽现在怎么样了,已经打到了金水,或许,已经没有武泽了。
“将军,醒醒吧,章野已经完了,别让弟兄们的努力白费!”
一个侍卫咆哮着,脸上泪水模糊了双眼,一张脸皱的无比狰狞。
“完了……章野完了?”
骆行天看到对岸的章野军,声音有些迷茫,他还不敢相信,数万人,就这么完了?
“弟兄们,骆将军已经走了,我们去找武将军!”
章野的那一岸,为首的那人一脸惨笑,握紧了手中的刀,看着金水之上的一叶扁舟,终于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他们做到了!
“叭!”
这声崩响对浮桥上的章野军的士兵们来说,简直可是算是死神的招呼!在章野人们惊骇欲绝、面如土色的哀号声中,最后一根赖以维系浮桥稳定的缆绳也被章野军的士兵们砍断!
“哗啦……喀嚓……!”
随着缆绳的崩断,一个凶猛的大浪急速卷来,一个浪头便将毫无借力之处的浮桥冲得是七零八落,耳鼓中到处都充斥了浮桥被大浪击得粉碎的断裂声。
而浮桥下的一叶叶渡船也被巨浪卷得是团团乱转、倾覆者不计其数。浮桥上的章野人们这时也走到了生命的境头,随着一个个巨大的浪花纷纷掉入河中,汹涌宽阔的河面上一时人头浮动、哀号震耳!章野人们挣扎着、呼号着、努力着,想从死神的怀抱里挣脱!
然而,狂暴的大自然爆发出的巨大威力泯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随着一个接一个巨大浪头的连绵扑来,很快地,金水之上宁静了下来!除了仍旧汹涌的河面之外,已经毫无生机!残存的战斗仍然在继续,但这时已经不可以再称为战斗了,完全可以称做是单边的屠戮……
雨渐渐地停了,太阳也从云朵中探出头来,现出了灿烂的笑脸!远方的天空,一朵巨大的彩虹凌空架起,发出七彩的毫光,显得分外壮观与美丽!然而,雨后的空气原本应该是清淅的、自然的,但是在此刻的金水岸边,却是血腥的、刺鼻的!放眼望去,金水两岸浮尸数十里,战没的章野人尸首层层相叠,几乎将大地所淹没!
一队队南狱军的士兵们穿着湿辘辘的衣服正在及脚的泥泞里打扫战场,他们从浑浊的泥水中将一名名已经浸得有些发涨的章野人尸体抬将出来,准备集中到一起掩埋!
然而,陆地上死难的章野军,章野军的士兵们尚可尽尽人事,让他们葬有所处!但是死在金水之中的章野人,南狱军的士兵们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从高空向金水眺望,宽阔奔流的河面上一具具浮尸随波逐流地向着下流飘去,那庞大的数量让天空的云朵也仍不住有些黯然起来!在河流的狭隘处,大量堆积得死尸甚至将金水都塞得一时奔流不通,水位持续高涨之下,大水漫过堤岸,又将两岸的良田冲没无数!
金水附近,成了章野军的士兵们巨大的停尸场,这一战,很多的章野军遗尸于此!
章野军的主力至此不复存在!
“驾!”
大雨之中,秦天昭的大军长驱直入,朝着金水过来,一个南狱的将领马尾后面紧紧的绑着一个人头,在大雨之中不断的被拖拽着,看那张脸,扭曲狰狞,不是武泽,又是谁?
“公子!”
轩辕武穿着一身白甲,突然跪倒在地,看着秦天昭,沉声道:“公子,恕某无能,让骆行天逃了!”
“咯噔!”
秦天昭骑在马上,看着水面上若有若无的那一叶扁舟已经快要靠岸,突然微微一笑,伸出手,微笑着道:“轩辕将军,辛苦了,此次破章野城,你当居首功!”
轩辕武看了一眼秦天昭,随即站了起来,脸上有些古怪,他并没有握住秦天昭的手,只是站在一旁,一如既往的沉默。
“此次大胜,回营,犒赏三军!”
秦天昭大笑一声,随即调转马头,朝着章野城跑去,后面的大军听到秦天昭的命令,兴奋的大吼:“公子万岁,公子万岁,公子万岁!”
轩辕武看着秦天昭的背影,脸上有些复杂,半晌,他竟然露出一个微笑,只是这微笑一闪而逝,如同没有笑过一般。
“驾……”
马蹄咯噔,南狱军踏着泥泞,跟着秦天昭与轩辕武的步伐,一步步的也朝着章野去了。
秦天昭并没有把骆行天抓回来,为时已晚,金水之上已然没有船只,再要调来,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骆行天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到了岸上,隔着金水,他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水面上漂浮的尸体。
“咳……咳……”
他胸口有些发痛,他这半生,一直就是在练兵,十几日的功夫,他麾下的数万将士已然死光了,现在就剩下他麾下的两个亲卫了。
数万人,就这么没了,没在抵御外敌的时候死去,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死在了内斗之中,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将军,我们去哪里?”
骆行天和两个侍卫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有一点方向,他们不知道去哪里,离开章野,他们已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先走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沉默半晌,看着两个侍卫眼巴巴的看着他,骆行天终于开口了,迎着暴雨,他们踏在深深的泥泞之中……
雨越来越大,却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金水之上,浪花翻滚,不多时,章野军尸体已经在也看不见了,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南狱,莽原城中,一样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相比章野,显得温和多了,打在花草树木上,甚至还有些油油的味道。
“还没有消息吗?”
柳伐坐在堂中,眉宇之间隐隐有些担忧,青云飞南下已经数日了,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最让他担忧的是章野的情况,金水将南狱分割开来,金水以南,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南狱,怒海波澜后,才是真正的放逐之地,但是在秦文来了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只是金水横断,还是让南狱有了诸多不便。
“回将军的话,应该就在这一两日的功夫了,一定会有消息的!”一旁的亲卫看到柳伐脸色不是很好看,随即低声道。
“再派出人手,仔细查探!”
柳伐皱了皱眉头,很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若是章野被破造成南北对峙的情况,那他就比较被动了,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侍卫听到了柳伐声音里掺杂的冰冷,微微一凛,随即匆匆走了出去,寒举几人都已出去探查,只是这几天一直是大雨,导致查探都成为一件颇不容易的事。
“驾……”
弯弯曲曲的官道上,春雨点点,青云飞一身冰冷,身上已然湿透了,他后面的大军也是风尘仆仆,看起来如同一支战败的军队一般,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乌合之众!
只是没有谁比青云飞更加清楚青云飞麾下的这支军队了,他们一路从南狱杀到西南府,所向披靡,没有人不正视他们!
他们现在的方向是章野,他们要去支援骆行天,只是他们还不知道,此时的章野,已落入秦天昭的手中,争日整夜的大雨,使得行军异常艰难,特别是在这南狱,春雨不是带雨,而是带出无数的毒虫和瘴气。
“再快一点!”
青云飞的声音冷的如同身上的铁甲一般,只是心里颇多无奈,从莽原南下,到冲城却是一帆风顺,只是这后面的路,却是越走越难,越走越慢!
“是!”
麾下将士士气低迷,争气整夜的急行军,即便是铁打的神经,也是受不了,他们听到青云飞的命令,强打起精神,实际上早已是身心俱疲。
“但愿那家伙能坚持住!”青云飞叹了一口气,看到身后的队伍,不由有些担忧,且不说就自己这样的队伍怎么去援助骆行天,骆行天能不能守住都是一件很难说的事。
“吱呦……”
泥泞的道路上,一辆破旧不堪的牛车前行着,它面对的方向,只是青云飞赶来的方向,赶车的两个人浑身污垢,在车子里,还隐隐有咳嗽的声音传来。
“咳,我们走到哪里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车里响起,赫然正是骆行天,这几日以来连番打击,已让他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再加上被这大雨淋了许久,原本就受了伤,此时更是染上了伤寒,整个人都是憔悴了许多,两个侍卫也是想尽办法,终于还是弄来了一辆牛车,只是这样的天气,脚下泥泞的连牛都不愿意动,所以他们行进的速度也是极为缓慢,最要紧的是现在骆行天身子愈发虚弱,但是这一路上连一个郎中都找不到,即便是江湖骗子,在这乱世之中,都是没有多少。
“回将军的话,我们距离冲城不太远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冲城!”
一个侍卫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随即稍微掀开了帘子,又在一瞬间合上,生怕冷风吹进去了。
“嗯……咳……咳……”
断断续续中,骆行天应了一声,脸色却是愈发的苍白了。
“咯噔,咯噔……”
就在此时,后面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泥泞的水洼在马蹄落地的瞬间,溅的到处都是,大雨如注,这马蹄声中夹杂着冰冷和铁锈的味道。
两个侍卫脸色大变,看了一眼背后,马上变了脸色,后面是军队,大雨虽是模糊了视野,但是那种感觉他们还是很熟悉,那是一群上过战场的铁血之师远远的就能感觉到那冷冽的杀气。
“不好,快,驾车!”
一个侍卫猛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牛随即狠狠地一鞭子打下去,老牛吃痛,只是闷哼一声,却没有走太快,它毕竟只是一头牛,况且这种天气,就是想快,又能走多快……
说话间,二人已经将刀抄在手中,心中一片冰冷,看起来是逃不掉了,从金水方向过来的,除了南狱军,还能有什么人,二人对视惨笑一声,早已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怎么了,有人追上来了么?”
骆行天显然也是听到了后面的铁蹄声,不过他显得跟淡然,仿佛对这个并不是很担心,或许他也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
“你们不用管我了,走吧,走吧!”
两个侍卫沉默半晌,一句话也没说,显然已是默认了骆行天的话,骆行天摇摇头,隔着帘子淡淡的道。
“将军,我们愿与您同生共死!”
“不用,我想活着!”
骆行天淡然一笑,看着两个侍卫,眼中浮现出一缕复杂,那两个侍卫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骆行天话里的意思。
“将军?”
一个侍卫再也忍不住了,随即掀开了帘子,看着淡然处之的骆行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骆行天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他想活着,活着自然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投降了。
“走吧,我不需要你们了……咳……”
骆行天勉强一笑,脸色愈发苍白了,只是脸上露出的笑容却让两个侍卫觉得无比陌生,这还是他们的将军吗,这还是那个驰骋南狱的骆行天吗?
“将军,你醒醒吧,武将军死了,我们章野无数的弟兄也死了,如今,你还要投降吗,你对得起我们的弟兄们吗?”
一个侍卫放下手中的刀,看着骆行天,有些嘶声力竭的道。
“可我想活着,有错吗?”
骆行天始终淡然,淡然的让二人觉得有些可怕,突然,一个侍卫笑了,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原来,我们一路的辛苦,你还是要回去,哈哈,哈哈……我们真是错了,错的离谱啊!”
马蹄声越来越近,骆行天挑了挑眉头,很明显对两个侍卫的话有些反感了,沉默一瞬,随即淡淡的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你!”
“罢了,走吧,让他自生自灭,我们去战,不过一死而已!”
一个侍卫还想说什么,就在此时另一个侍卫又开口了,拦了一下身旁的袍泽,随即聊起地上的刀,最后看了一眼骆行天。
骆行天终于脸色有些微弱的变化,终于,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着南狱军的到来。
两个侍卫看着牛车,心里说不出的愤慨,值吗?
他们真的很想知道,值吗,无数弟兄的命,换来了一个人活着,出生入死,放弃自己活命的机会,把所有的机会都给予在一个人的身上,现在那个人竟然要投降,从死人堆又出去,现在又要回去,这样真的值吗?
“不行,这样不公平,对我们章野的弟兄们不公平!”
走出几步,其中一个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止住了脚步,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让将军跟我们一同上路吗?”一个侍卫摇摇头,有些自嘲的道,他突然有些后悔,有些迷茫,这么多年,跟着骆行天,到底得到了什么,最后走到这一步,他才真正觉得,这么多年一直就没有看清楚过骆行天。
“难道让将军跟我们一起上路吗?”
他说完这句话,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刚刚抬起头,便看到身旁另一个人眼中有些玩味,他马上就想到了不对之处。
“我们,真的好吗?”
另一个开口说出了这句话,,那人并没有回答,随即他们都沉默了。半晌,他们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一丝复杂。
“真的要这么做吗?”
“为了死难的弟兄们,为了将军的身前身后名,我们一起跟将军上路!”
一个侍卫脸上露出一丝疯狂,此时虽是大雨,但是他的头发似乎都要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