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败在哪里?安世贤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答案。他败在太过自信,当自信变成一种超过自身能力的狂妄时,失败便在所难免。仰望星空,安世贤自嘲般笑了。多少人曾说,莫以成败论英雄,由他今日之处境观之,这句话必是胜利者站在高处,语带倨傲和施舍说出来的。
败就是败了,无话可说,苦练多年的莽原铁骑,尘关城下一战,竟然死伤殆尽,余者一万多人惶惶不知所终,如今他的莽原城中只剩下紧跟着他的数千亲军,士气颓废的躲在军营里耗费着时光。
他想着自己麾下有战无不胜的铁骑,有超越尘关数倍的队伍,竟然被寥寥数千人抵挡了近十日的功夫,他料想,他打破了南宫制怒的信心,却没有想到,他想的太简单,活了大半辈子,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天真过。
这就是失败的滋味,苦涩难咽,却不得不咽。自古成王败寇,此刻的柳伐,想必还在尘关城里大肆庆祝属于他们的胜利吧?
柳伐,千算万算,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呜呜……”
呜咽声在莽原响起,幽幽的哭喊回荡着,安世贤敲了敲手指,突然发现,原来已经快要到清明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一战,死了太多人,莽原之中,很多家庭破碎,很多人没有回来,死在在尘关城下,天空中慢慢飘起纸钱,哀乐奏响,箫声、唢呐在莽原城中弥漫着,雨,还未停,城外的小山上,不知又多了多少的衣冠冢,天地之间,不知又多了多少流窜的亡魂。
“咳……”
安世贤终于是感觉到了一种凉意,毕竟是初春,天气还是很冷,但是他总是觉得有些发冷,这段时间以来,他从未出过莽原半步,甚至对南狱,都少了很多的兴趣,手中没有兵马,他的莽原,总是不太安稳,他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柳伐已经在默默的注意起莽原了。
莽原离尘关最近,安世贤与柳伐也是有着深仇大恨,如果有机会,柳伐不会犹豫,同样,安世贤也不会犹豫。
叶易还在不断的修剪着,渐渐的,叶易手下的花草终于有了一点模样。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柳伐暗自揣摩着叶易的意思,有些琢磨不定,他不明白为什么叶易会关注起南狱的形势来,难道,叶易还是心有不甘?
终于,叶易有些累了,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丝毫不顾这地上还有些泥泞,掏出一方小帕,擦了擦头上的汗,随即笑着对柳伐道:“到底还是老了,老了!”
说着叶易点了点一旁的土地,示意柳伐也坐下来,柳伐默然点头,一屁股坐在了叶易的身边,静静的等待着叶易的下文。
“你来看,我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不管是西南还是南狱,很多地方我都有踏足,现在的尘关,湘阴二城就像一个漩涡,漩涡的周围暗流涌动,只有这里能够保持暂时的宁静,但是这宁静,总是暂时的……”
叶易拿着剪刀在地上轻轻的划着,没过多时,一张西南的简图出来了,柳伐看了一眼这地图,有些意动,更有些疑惑,好像抓住了什么,倒是又说不出来,随即又道:“岳父大人何出此言?”
“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在的南狱已经不是以前的南狱了,大理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他们不会就这么停滞下来的,现在南狱的秦家出了问题是吧……”
叶易看了一眼柳伐,神秘一笑,随即又指了指地图:“尘关作为南狱的关口,战略地位有多重要自然不用我说,更重要的是,秦家的小子一旦平定南狱,尘关就是下一个目标,况且他们现在和大理达成了一些协议,若是秦家的人从莽原出兵,大理从背后出手,尘关连个缓冲的地方都没有,不取莽原,无异于坐以待毙!”
柳伐心中一凛,看到叶易已经用手中的剪刀将尘关划了一个小圈,突然感到后背有一种凉意,他不是没有想到,但是没有叶易想的这么深,其实他很早就出兵了,秦文对他有知遇之恩,并且几次相助与他,他的心底也是十分感激,但是现在他并没有什么办法,一方面是他麾下兵马不多,另一方面是南狱情况闭塞,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南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冒然出兵,无异于送麾下将士下地狱。
“岳父大人为何又开始关心起南狱之事来了?”
柳伐沉默半晌,终于问出了他想问已久的问题,叶易看了一眼柳伐,微微一笑,随即道:“小子,我女儿跟着你受了不少苦,有几次是生死一线,可是,你并不在,唉!”
说着叶易拍了拍柳伐的肩,随即站了起来,擦了擦身上的尘土,慢慢的朝着厢房走去,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父亲!
柳伐看着叶易有些蹒跚的背影,不竟有些惭愧,叶易说的没错,的确如此,在南狱,在尘关,在莽原……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些事,他不得不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更多的人,值得他去在乎的人!
“出征莽原,夺了莽原,不管是我们以后平定西南,还是自保,莽原都不得不取了!”
帅帐之中,柳伐看着南狱的地图,在莽原的一角上狠狠的用指头点了点,随即看着众将,脸上多了一分霸道。
众人脸色一凛,随即都站了起来,严肃的看着柳伐,静静的等待着柳伐的命令,柳伐淡淡的背过头去,冷冷的道:“明日誓师,出兵莽原!”
“诺!”
众人抱拳,齐声称是,柳伐看到南宫制怒张张嘴,随即道:“南宫将军也去准备!”
南宫制怒有些激动,他嘴角一抽,微微抱抱拳,他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很久了,每次他闭上眼睛,都能看到无数死去的兄弟,以及他的义子,他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无时不刻不想着杀回莽原,取下安世贤的人头,祭奠他死去的弟兄!
众人接令之后赶忙下去准备,柳伐也是想好了守城的人选,那就是叶枫,现在若是说叶家之中还有一个是算让柳伐信任的,只有一个叶枫了。
尘关,校场上,旌旗招展,杀气冲宵,近万名将士排着整齐的队伍,穿着鲜亮的铠甲,手执锋利的刀剑长矛,静静的站在校场上,近万双眼睛注视着点将台上,一身银铠穿着的柳伐。
这近万士兵有青云飞麾下的人马,有曹家的亲军护卫队,还有前一段时间招募的新军,他们将随同柳伐一起南下,然后在莽原讨伐安世贤。
校场上鸦雀无声,万人如同一人,静静的站在那里,沉默中散发出淡淡的肃杀之气,随着时间渐逝,肃杀之气慢慢浓郁,在校场上空翻滚,凝结,如同锋利的刀锋,肆无忌惮的剐着人们的肌肤,令人不由自主生出敬畏。
沙场点兵,气冲霄汉,点将台上,一身鲜亮铠甲的柳伐,满面严肃的注视着前方上万名将士,他们年轻壮硕,精神抖擞,朝气蓬勃,于沉默中散发出一股无所畏惧的战意,仿佛他们并非去前线与莽原的兵士生死搏杀,而是即将要去参加一场豪奢无比的盛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柳伐心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诗,五味杂陈。这些跟随他出征的将士们,有多少人的生命将永远埋于寒冷荒漠的莽原,身躯化为泥土,消融于大地之上?他们知不知道战争究竟有多残酷无情?校场左侧的大鼓咚咚敲响,吉时到,该出征了。
“将军,是不是跟将士们说几句,给他们打打气?”一旁的青云飞低声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