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黄昏时分,大雨磅礴。
还是城东那个高档小区,顾妧撑着一把黑伞。
伞下,除了顾妧,还站着一位五官柔和,颇有几分古典美,气质娴雅,面色苍白身材消瘦,很有几分憔悴的年轻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方立东和那个女鬼被送到精神病院的亲生女儿,方晴。
此刻,她双手紧握成拳,正看着小区门口,双眼亮的惊人,眼里仇恨,快意翻滚。
那里,方立东和顾妧三天前见过的,那个名叫张媛的年轻女子双手带着手铐,被警察压着往外走。
说来,张媛也近三十了,可是看起来却比不过二十四岁的方晴年轻多了。
直到那两人上了警车,警车呼啸着离开,方晴才收回视线:“他们会被判死刑吗?”
“大约不会。”顾妧回答。
方晴垂下眸,语气极冷:“那就好,让他们活着吧,不过,为了防止他们继续祸害人,就让他们待监狱里一辈子吧。”
说着,方晴语气微微一顿,才继续说:“有些时候,活着要比死了痛苦……听说监狱里有些很好玩的东西,你能帮帮忙,让他们享受一下吗?”
方晴加重了享受这两个字的读音,
顾妧微微挑眉,却是点了点头。
方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那就谢谢你了,我也没有旁的东西了,只有我母亲留下来的几百万和两套房产,这些就都给你吧……至于那个男人的,等官司结束后,就会都到我手里。”
“不过,那个男人那么脏,被他握过的钱也是脏的,我不想要,也不想脏了你的手,等官司结束,就让律师都捐了吧,虽然钱脏,但好歹还能用,做点好事也是不错的。”
顾妧也笑了笑:“你把财物不是给了人,就是捐出去,那你自己怎么办?”
方晴微微垂眸,一笑:“自然是要给我自己留下一部分的,总得保证我自己在找到工作以前不被饿死才好啊。”
顾妧点点头。
方晴抬眸看着顾妧:“谢谢你的帮助,不然,我恐怕这辈子都看不到那对渣男贱女进监狱的一天了。”
母亲死了,自己被丢进精神病院,看管的死死的,没有逃跑的机会,又怎么可能逃的出来,更何况是让这对贱人付出代价?
虽然那是她的父亲和小姨,可是,自从她妈妈被那个所谓父亲找人杀害,她自己被那个所谓小姨找来小混混轮了,还被他们亲手送进精神病院以后,那就不再是她的父亲,她的小姨了。
她和他们,有的,只是杀母之仇和失身之恨。
顾妧看着伞外的雨帘:“不必,我答应过你母亲,帮她报仇,虽然她换成了救你出来,不过,为她报仇,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随手顺便而已,更何况,你也给了报酬。”
“那也要谢谢你。”方晴也看着雨帘,“这雨过后,该是一个晴天吧。”
“嗯。”顾妧语气淡淡。
“风雨过后,就是晴天……我以后,也会幸福吧。”方晴喃喃。
顾妧唇角微微勾起:“会的,你会很幸福。”
方晴伸出手,任凭雨水打湿手掌:“谢谢你的临别祝福。”
顾妧耳朵动了动,转过身:“你的贵人来了。”
“贵人?”方晴怔然,也随之转过身,她看到远处有一个黑点,黑点渐进,原来是一辆黑色奥迪。
她转头看了一眼顾妧:“你耳朵真好……那是谁?”
顾妧轻轻笑了笑:“你母亲的旧人。”
“我母亲的……旧人?”方晴疑惑,却也没有一定要顾妧说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人都来了,等车停下,自然就知道了。
奥迪车停下,司机下车,撑起一把黑伞打开车门。
一身黑色西装,胸口别着白花,看着很是憔悴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他转过脸来,那张脸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风流俊朗,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将他打磨的越加沉稳成熟。
“你就是萧萧的女儿,方晴吧。”那个中年男人站在了顾妧两人面前,目光只是在顾妧脸上轻轻掠过,就放在了方晴脸上。
张萧,她母亲的名字,方晴怔怔然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是谁?”其实,她是见过这个男人的,或者说,这个男人和她母亲的合照。
偶然间,她曾见过母亲摩擦着他们的合照,目光怀念眷恋,且悲伤。
照片上的这个男人,还有几分青涩,和母亲相视而笑,两人间的气氛默契温馨,自成一个世界,看向彼此的目光,眷恋而深情。
他们的世界,别人插不进去,也不容人插进去,任谁看着,都会觉得,这两人,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只是,最终,却被自己的父亲插足了。
是的,方晴知道她父母之间的事情,她年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父母和旁人家的父母相处不一样,她曾问过很多次。
可每当她问起的时候,父亲总是叹气,母亲只会摸摸她的发顶,目光中带着她年幼的她看不懂的情绪,让她莫名的想哭。
后来,她才明白,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悲哀,是一种心死的绝望。
她十八岁成年那日,忍不住又问了出来,母亲说了,当着父亲的面。
那时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力,所以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也因为,父亲没有反驳,呈现默认的姿态。
后来,她就不愿意回家了,她无法接受那么温文尔雅的父亲原来是一个强奸犯。
再后来,她听说了母亲的死讯,在母亲的灵堂里听到了真相。
没两天,她就被糟蹋了,送进精神病院。
……
方晴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就回过神来,无论是顾妧还是那个中年男人,都发现了,却谁也没说。
“我叫南浔,你知道我。”中年男人语气和善,提起张萧时,却难掩悲伤。
中年男人,不,是南浔,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爱人留下来的孩子,是知道他的,他刚刚从这个孩子眼底看见了惊讶,却没有对陌生人的陌生,这个孩子,只是单纯的惊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晴点头:“对,我知道,我妈妈的前未婚夫,也是她……爱到死的男人。”
听到方晴说“也是她……爱到死的男人”的南浔身体明显微微一震,目光里的哀伤几乎能溢出来。
他喃喃:“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当年,张萧要和他分手,他根本就不同意,他根本就不在意张萧没了清白,还有了别人的孩子,他愿意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傻,居然心甘情愿的戴绿帽子,可他真的不在乎啊,他爱那个女人,爱到愿意为她忍受所有流言蜚语。
而她,她也是爱他的。
可南浔万万没想到,就在张萧和他说分手的当天下午,她就和方立东,那个毁了她的男人领了结婚证。
他想去质问,可他悲哀的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他懂她的想法。
所以他走了,出了国,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一直未曾娶妻,直到前段时间突然接到国内的信息,说她死了……
南浔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从怀里摸出一条明显很陈旧,却被人保护的很好的手帕捂在了嘴上。
良久,他放下捂嘴的帕子,神情自若的握紧,然后塞回到怀里。
顾妧看到了一抹红色。
见方晴盯着他手中的手帕,南浔笑了笑:“我和你母亲青梅竹马,这是你母亲绣的第一件成品。”
张萧的母亲,出生绣艺大家,在她十二岁那年死去,张媛,其实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咳出血了。”方晴语气淡淡。
南浔顿了顿,点头应道:“是啊,近些年,我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顾妧垂眸掩下眼中一闪而逝的金光,心下一叹,她对这个人很好奇,看相的话,她也能看到一点点,这个男人明显是未曾娶妻的,而且洁身自好。
所以她打开天眼一观,便知道,这个叫南浔的,这些年,所有的心都放在了事业上,挣下偌大家业,根本就没有娶妻生子,花天酒地的心情。
他所有的爱情都放在了张萧身上,所以在张萧死去时,才会一口心头血喷出,随后日渐衰弱,直到现在,日日咳血,命不久矣。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南浔看着方晴,神色有些恍惚,有些怀念,真像啊,真不愧是她的女儿,可惜,终究不是她,这个世上,到底,也就只有一个她……
南浔轻轻的笑,和蔼慈祥,让人一点点他把方晴当张萧替身的误会都升不起。
方晴沉默了,自从这个叫南浔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就知道顾妧说的贵人是他,可……她看了顾妧一眼。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顾妧看懂了,方晴在用眼神问她,要不要和南浔一起走。
南浔将目光落在顾妧身上:“这位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忽视了你。”
南浔当然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和顾妧这个陌生人搭话,至于失不失礼的,虽然顾妧帮张萧报了仇……反正他都是将死之人了,还在乎那些干什么?
顾妧一挑眉:“无妨。”顾妧还真不怎么在意会不会被忽略……当然,这也是要看人的,要是冥夙敢忽视她,她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而且,南浔一个将死之人,和他计较那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