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大殿内,封荀低着头,一身灰白色的囚服将他衬托得无比的颓废,加上下巴上一层浓密的青色,那是他被关在牢狱里好几天都没有清理的胡渣,他头发亦是被血糊成了一团,到处都打结了,若是这一眼望去,定会觉得这曾经不说是风光无限,也算是一表人才的五皇子,就这样被这通敌卖国的案子给毁了。
可是封荀慢慢抬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宝座上的封由检,他的父皇,一个不怎么关注他却也给了自己如今的一切的男人。
他的目光很是淡定,没有丝毫的心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就是没有做过,纵然作为的白纸黑字,纵然外头盛传什么证据确凿,可
不知道是封荀的眼神太过坚定还是封由检近日当真是过于劳累,封由检只是看了一眼封荀的眼神,反倒是自己心里头忐忑起来了,像是如今做错了事情的是自己一样。
而直接指控封荀通敌卖国的西夷国太子封萧一脸正色地站在封由检的下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封荀,眼神里是无比的嫉恨和毒辣,他暗中捏了捏拳头。
想着自己虽然是皇后所生,可是母后早逝,纵然一出生便顶了个太子的名分,父皇对自己也算是宠爱,可为何,为何他无论怎么努力,这些个群臣里头总是有一群人极度地拥护什么都不如他的封荀。
自己是天之骄子,自己的母后也是西夷最高贵的贵族,自己也不是那种颓废平庸的太子,可为什么,为什么在百姓口中,只对一个毫不起眼的五皇子封荀大家赞叹,那自己呢?自己才是西夷的储君,自己才是西夷将来的正主。
封萧越是这样想着,对封荀的憎恨便是平添了几分,不过,封荀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而且还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他封萧倒是要看看,这西夷的百姓,还会不会去拥戴一个出卖自己的国家的人。
封由检深吸了一口气,纵然这场面再让人难以接受,可是该审问的还是要继续问下去的。
“这几封从边关拦截下来的书信,到底是不是你和北梁皇孙祁东海的通信?封荀,你莫让父皇太过失望了,事到如今,还要嘴硬,竟然连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你让父皇如何从轻发落。”
“若当真是我所为,不必父皇从轻发落,可我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封荀依旧是将背脊挺得直直的,所为身正不怕影子斜,纵然他明白,某种程度上,自己今日所说的话都只是一种无谓的反抗而已,可是封萧越是想要逼着他屈服,他越是不会如了他的愿望,封萧已经暗中派了人在狱中苦苦地折磨他千次百次了,他都能挺住,哪里会怕这当着自己父皇的面来对峙?
这次审问并非所有文臣武将全部到场,主要的三省六部的官员到场,再加上大理寺和禁卫军的大将军在场,便是足以。
更何况,如今的状况是很明显的一边倒,纵然有支持封荀或者对此存疑的官员,也不敢贸然出声支援封荀,只能静静地看着封荀在封由检和封萧的左右夹攻下,在这证据的面前做无用的挣扎。
封萧见着封荀的嘴还是犹如在牢狱里一样强硬,想着那些老虎钳和铁栅栏都没能让封荀改口认罪,索性上前,凑在封荀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地道:“五皇弟,你若是不想要认罪,无妨,顶多便是再回那牢狱里受一次罪,我知道你骨头硬,不怕开水烫,可是玉屏呢?想想五弟妹细皮嫩肉的,就算是被开水烫一下都得留下一道疤吧,若是换了她来承受五皇弟你之前承受的那些酷刑,啧啧啧,我并非是辣手摧花的人,可是若是五皇弟你执意如此,也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准备拿玉屏如何?”一提起自己皇子妃,封荀明显不如之前那样视死如归了,他最反感的就是拿自己的家人来说事,不过用玉屏来要挟自己的确是封萧的作风,为了防止玉屏在这件事里头受到牵连,封荀已经早就在封萧有意要陷害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派人将玉屏送到了岳丈家里。
毕竟岳丈也算是武将出身,为人正直,颇得民心,这件事就算是和自己有关,可是封萧这盆脏水还没办法往赵家人的身上泼,可没想到,封萧这人竟然如此心计深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将玉屏给弄到手里了。
“你说呢?”封萧背着封由检,只是将手中的一枚半截指头长短的耳坠子在封荀面前晃了晃,这是五皇子妃赵玉屏的贴身耳坠子,封荀是认得的。
封荀心头一紧,这边封由检因为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也看不清封萧的动作,显得很是警惕,高声问了一句:“太子,你在做什么?”
封萧立刻朝着封由检跪下道:“儿臣想要劝五皇弟回心转意,为了让五皇弟能够迷途知返,儿臣答应……答应了……。”
封萧貌似吞吐,像是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封荀还沉浸在自己的妻子被封萧控制的惊愕之中,只听着封由检不耐烦地大手一挥:“要说便说。”封萧立刻点头道:“儿臣答应,若是五皇弟愿意认罪,儿臣可保五皇弟妻子赵玉屏和赵家所有人,免受牵连。”
封萧的“免受牵连”四个字说得尤为强调,而且拖慢了语调,像是特意说给封由检听似的,这句话一说完,立刻有大臣站出来道:“太子倒是提醒了大家一句,这五皇子和北梁人通信,书信必经的一条路便是居庸关,而看守居庸关的将领正是赵将军的得意门生冯步铎,若说此时当真和赵家人无关,只怕,还要经过一番彻查才行。”
这话,便是一下子将原本还没引起多少人注意的赵家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群臣议论的声音四起,大多都是议论,倒是其中有个极为年轻,看起来颇为正派的翰林院记事忍不住道了一句:“尚书大人的这句话好生奇怪,这通敌的书信就算是真的,可是是用快马传递还是用飞鸽传书,这可是谁都不知道的,毕竟五皇子一直咬定这书信全是伪造的,他根本没有写过,更是没提过,这写完之后是用什么方式传到北梁,尚书大人何以就确定,是走的快马传递,还要通过居庸关?而且冯步铎冯将军是三个月前才走马上任居庸关将领的,若这书信是三个月之前写的,那岂不是和冯将军无关,便也和赵将军无关了。”
“巧言令色,全是诡辩。”这一开始开口将矛头指向赵家的尚书大人明显很不喜这突然冒出头来的年轻记事,尤其是看着对方是如此稚嫩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语气更是不以为然,“这还需要想吗?五皇子通敌卖国,五皇子妃连同赵家人一起帮忙传递书信,这书信里头都写得很清楚,要里应外合,将西夷江山联合瓜分,到时候赵家也能跟着五皇子飞黄腾达,这样便宜的买卖,赵家为何不做?”
这年轻记事冷笑了一声道:“这么便宜的买卖,那尚书大人为何不做?若是论军权,尚书大人和赵将军半斤八两,若是论野心,晚辈瞧着尚书大人又是一口咬定这书信必定是这三个月内发出,而且走的必定是马路,如此贴着太子的脸去死咬着赵家人不放,晚辈倒是觉得,尚书大人的野心,可是比素来老实本分的赵将军要大得多呢。”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这尚书大人急得跳脚,恨不得直接那根纳鞋底的针直接将这年轻记事的嘴给缝起来。
不过这年轻记事的一番话,倒是让封由检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想要当出头鸟的尚书,之前也听说过太子和朝中的几个大臣走得很近,时常会约见大臣一同聚餐赴宴,或者讨论诗书礼乐。
可是这甘心当出头鸟的尚书大人可是兵部的陶大人,这一个武夫,和太子去讨论诗词歌赋?总归是有些不太搭吧。
“赵家和此事是否有牵连,可以再继续彻查,朕只问封荀,如今是认罪还是不认罪,你若是不认,拿出足以说服朕的证据来,不若,就是在胡搅蛮缠。”
封由检已经给封荀下了最后通牒,封荀咬咬牙,他也是想要去搜集证据,只是可惜,一来,封萧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不仅事发突然,让封荀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反应,而且还将封荀周围的人已经尽数收买,这次封荀可以说是众叛亲离,有一些极为忠心的,也被封萧以审问的名义给折磨致死,封荀如今是要人没人,要机会没机会,如何替自己翻案;二来,如今在场的大臣,除开那位年轻的记事是一个耿直愿意说真话的,其他人早就被封萧收买了,就算自己能拿出什么来,他们也会群起而攻之。
最后,封荀恶狠狠地盯了封萧一眼,封萧刚才的话,明显就是在威胁自己,若是自己不及时认罪,封萧便会将这把火给烧到赵家身上,莫说自己的妻子赵玉屏,整个赵家都会受到牵连,封萧这是在逼迫自己尽早认罪。
一边是莫须有的罪名,一边是妻子的一家人,封荀恨不得咬碎一口的白牙,却始终,也不能做出一个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