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美人好歹也是用好几个价值不菲的大花盆做了礼的,丰萤眼神略略外外头一瞥,却看见已经有几个小宫女往那送来的大盆里倒土,开始做换盆的准备了。
不过再怎么样,就算慕成凰咬定了心思不借,这送来的东西,也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丰萤尴尬地点点头:“奴婢去向美人回话便是。”
慕成凰点点头,这丰萤还算是个聪明人:“去吧去吧。”
丰萤退下后,文枝端了午膳进来,自慕成凰晒被子一事后,内府局里的内给事也是被熹妃大张旗鼓地训斥了一番,虽然做样子的成分居多,可这几日,送到慕成凰宫中的吃食已是好了许多。
今日一碟翡翠白菜,一碟青笋炒肉,还有一小盅芙蓉虾仁汤,米饭也是颗颗饱满,不过量不大,毕竟,这后宫嫔妃女眷,哪个不节食,这吃食都和喂小鸟的似的,熹妃吩咐只给慕成凰这个分量,也不好说些什么,慕成凰若是再说不够,这传了出去,只怕别人反倒是会说慕成凰水牛似的胃口,喂不饱呢。
文枝和宝鹃伺候慕成凰用膳,文枝更是细细地将这小炒肉里的肥肉都给挑了出来,搁在碟子里:“公主午膳要吃好些,近日读书真是愈发辛苦了。
慕成凰的确不那么喜欢读书,可是作为一国公主,况且之前有母妃日日督导,她总不能拿出太差的成绩才是,更何况,现在没了母妃,她若是再不努力,寻求太后的庇佑,按照熹妃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往后自己在宫中便是寸步难行。
慕成凰方才吃了酿枇杷,嘴里甜腻,看着这些菜,莫名觉得有些吃不下。
这春日的天,也是说变就变,前些日子还是阴雨绵绵,春寒料峭的,今日便是出了大太阳,一下晒得人都有些发慌。
慕成凰只是小口小口地扒了半碗米饭,喝了三四口汤,便让文枝撤下了,临时起意问了句:“对了,方才丰萤说,赵家的少爷入京述职,这述的是哪个职?”
文枝端着盘子让宝鹃收拾,想了想道:“前些日子不是说邓采女的父亲邓少秋被革了户部度支司郎中的职,那位赵家少爷去年秋闱中了个榜眼,原本是要安排回乡做官的,这不,又被调了回来,刚好补这个缺了。”
户部度支司郎中这职位说大也不大,可户部的差事总归是油水比较多,而且这户部度支司郎中是掌管盐铁和朝廷预算的,比李昭媛的弟弟一个翰林学士的虚职要给力得多,更何况,李昭媛的弟弟中的可是状元。
慕元安的这个安排,让赵美人一个人在宫里头一下得罪了两个,邓采女且就罢了,这个李昭媛慕成凰可是见识过的,不过,这样的制衡在前庭后宫是必不可少的。
简而言之,在前庭权力大的,对应的在后宫中自然势弱,若再后宫中势弱,在前庭就稍微弥补一些,左右权衡,自己这个皇帝老爹,心思之深,当真莫测啊。
慕成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难怪赵美人会突然来了兴致要办诗会,多半也是琢磨着自家兄弟当了户部的好差事,想要多听一些奉承话。
这不,今日这赵美人可就是听了一上午的好听的话,送走了最后一拨来的道贺的人,宫女丰萤小心翼翼地替自家美人取下了头上沉甸甸的宝石簪花金雀簪子,殷勤地道:“奴婢瞧着那邓采女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是高兴,之前她身为婕妤,又像只哈巴狗似地腆着熹妃娘娘,少不了挤兑美人的,如今少爷长了本事,便是来讨好美人了,不过少爷真是争气,为赵家添了不少光彩。”
赵美人生得十分雅致,像是一朵娇滴滴的百合花,眉眼处都是一副良善作态,那日九公主哮疾突发,她曾主动要替九公主缓解哮疾之痛的事也被慕元安知晓,自是愈发觉得她心地纯善。
谁料赵美人一副天然无辜的脸蛋竟然浮出一丝毒戾,冷哼了一声:“我早就料到她必不会有好下场,之前她多番不爽我,我也只是忍着,今日总算是可以一雪前耻了。”放眼宫中,只怕除却几位公主的生母,便是再没人能踩在她的头上了,她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腰肢,可总归,还是要有个永久的依靠才好。
赵美人将手中的信笺递到丰萤手中:“去给景澜宫那位小姑奶奶送去吧。”
丰萤不喜:“美人当真要应了那五公主的意思,写借条?不过是几盆花而已,皇上为了讨美人欢心,可是将美人家乡的鹈鹕都抓了两只养在御花园里呢。”
“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赵美人身子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白皙的脖颈微微地出了一层薄汗,如珠如玉,更是愈发动人,“届时,本宫拔得头筹,皇上赏赐,她一个小小的公主还能忤逆皇上的意思吗?”
赵美人要举办海棠诗会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尤其是众人知晓,这赵美人竟然从慕成凰的宫里头借了一园子的海棠花来,都说这赵美人果然是不同凡响,有天大的本事,竟然能让铁公鸡五公主也让步。
“铁公鸡?”慕成凰听了这传言好生不喜,文枝正在替她梳妆,一身茜色百蝶穿花收腰托底罗裙,宝鹃替慕成凰择了一件宝蓝色的披肩,上头绣着可爱小巧的茉,莉花,穿着犹如身披万千花海,宝鹃一边替慕成凰抚平这披肩上的褶子,一边笑道:“是啊,也不尊重一下咱们公主的性别,好歹也是铁母鸡啊。”
慕成凰用指尖兑了宝鹃的额头一下:“就你会说话了是不是。”
文枝一边理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的流珠串子,一边笑着宝鹃道:“看吧,惹公主生气了,还不快自打二十个嘴巴子。”
“我才不要,”宝鹃嬉笑着边替慕成凰篦头发,一边道,“奴婢错了,打完二十个嘴巴子,奴婢的脸岂不是和鹦鹉一样肿了。”
鹦鹉生得丰腴,可好歹容颜还是过得去的,慕成凰只听得身后一声颤巍巍的声音:“奴……奴婢。”
一回头,鹦鹉正站在后头呢,只怕方才宝鹃打趣她的话也被她听了去,文枝忙是迎上前,拉着鹦鹉的手道:“好鹦鹉,你宝鹃姐姐刚才没睡醒,说胡话呢。”
鹦鹉垂下头,只是闷闷道:“是赵美人派人来问了,说诗会的人都到齐了,希望五公主过去的时候,能顺道将那株玉色的丽格海棠也带过去。”
“带什么?”慕成凰撩开了帘子,动作极大,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也跟着一阵乱颤,“她两日前来借花的时候,那株还没有开,怎能算进去?”
慕成凰自然知道赵美人的目的便是在于这株玉色的丽格海棠,这株海棠开得极好看,那花瓣当真与和田玉一般,边缘脆生得发亮,这是她花了多少心血才培育出来的,难道要拱手相让?
鹦鹉不敢多言,只是抬头觑了一眼慕成凰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讷讷一句:“五公主今日要带着金丝八宝攒珠髻去?”
将一半头发梳高成髻,一半披下,发髻上要么插着一对步摇,要么带着这金丝八宝攒珠髻是宫里头最时兴的打扮,既好看活泼,也高贵典雅,慕成凰这个虽然是半旧的,可好歹是母妃留给她的,虽不是最名贵的宝石玛瑙,可也嵌满了珠圆玉润的东珠,阳光下璀璨生光,十分好看。
慕成凰自知鹦鹉有话要说,直接问道:“如何?”
鹦鹉低头道:“奴婢与御花园照顾鹈鹕的小太监是同乡,前两日闲聊的时候无意和奴婢说起过,说这鹈鹕最喜欢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见了就和发疯似的,别看这鹈鹕一嘴大口袋,十分笨重的样子,可动作敏捷,翅展可达一丈,上嘴尖朝下弯曲,似一个钩子,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人的眼珠子挖出来,之前不少照顾鹈鹕的太监都被它误伤了呢。”
“这么凶悍。”宝鹃听了有些害怕了,“那还养在御花园里。”
文枝道:“听说是从北方湿地抓回来的,原本就十分稀罕,想来就连北方当地人也不曾了解它的习性,更别提宫中的人了。”
慕成凰心中细细思量,她知道这是父皇替赵美人寻来的,说是赵美人家乡的瑞鸟,十分吉利,想来,赵美人如今在宫中圣眷正浓,那几个受伤的小太监怎敢闹事呢。
“那就替我取下来吧。”慕成凰摸了摸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换寻常的玉簪,再用丝带束发即可。”慕成凰一边让文枝和宝鹃重新替自己梳妆,一边摸上鹦鹉的手道:“幸好有你提醒我。”
鹦鹉低下头,憨厚地一笑,倒是愈发不好意思了。
赵美人的诗会,自然少不了请熹妃前来,恰好前阵子岭南都督府大都督进贡了不少岭南的珠宝,熹妃自是得了最多的,让尚服局和内府局各自制了一件镶着玫瑰色宝石的华服和嵌着百十颗蓝宝石的鎏金银冠,今日特地穿了来,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慕成凰入了席,一直坐在最后,却也被熹妃这一身珠宝给闪瞎了眼,今日虽然是赵美人的主场,可熹妃端坐首席,环顾四周扫了一眼,颇有一副大方之态,突然远处传来几声奇怪的鸟叫,赵美人笑着道:“那是御花园里的鹈鹕的叫声,也是在赞美娘娘美艳动人呢。”
“什么鹈鹕,本宫都未曾见过。”
旁的一个才人奉承地吩咐身边宫女倒:“还不快请饲养鹈鹕的宫人将鹈鹕赶到这碧波湖的东边来,也好让娘娘看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