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结果却成了僵尸；沐老爷子如此疼惜自己的儿子，结果却被亲生儿子开枪射中了胸口；而我大哥，他本应该顺理成章地成为沐家家主，可现在，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如果当初我没有同意沐老爷子的要求……沐天昇是不会活到这么大的……”缘觉忍不住开始假设。
“那么，你觉得，当父母的养大一个孩子，是父子情深但是最后眼睁睁地白发人送黑发人比较惨，还是千辛万苦结果到头来养出个反咬自己的白眼狼比较惨？”沐初阳冷笑着反问。
“我本以为血缘是不会改变的……”缘觉低声说道。
“反正事情都发生了，你再说没想到，也是无济于事。”沐初阳打断了缘觉的解释，“你肯定也没想到，你跟着老爷子来嘉淞凑的这一回热闹，居然会在转眼之间便给出个答案来。”
“你不插手的话，这些事情本不会发生。”沐初阳再度强调了这个事实。
“所以，你还决定继续留在此地，继续让你与我沐家之间这份可怕的因果持续下去吗？”沐初阳的这句话，已经是等于下了逐客令了。
缘觉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背转过了身体，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就这样离开嘉淞吧。”沐初阳的心里嘀咕着，终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沐初阳其实在进入僧房之前，感受到缘觉布下的结界之后，就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缘觉想要拿下自己并不难。
沐初阳可不想就这样束手待毙，所以，在他发现缘觉也是个执念于命数因果的人之后，他便决定让缘觉承担起所有的罪过了——第一桩罪过，当然就是他沐初阳莫名其妙被变成了僵尸的这件事。
“沐天昇这状态并不正常，似乎当初潜伏在他身上的那小鬼又开始影响起他的思维了。”沐初阳当然也能看出沐天昇如今的状态的诡异之处——他可是曾经与王梓清合作，镇压过汤礼煌送来的，曾经附在沐天昇身上的那只小鬼的。
——在那件事之后，沐初阳一直有试图分析过沐天昇的精神状态的，而在见识了周若虚的本事之后，这种分析很轻易地便更进了一步。
于是，沐初阳便试图开始挑拨起沐天昇对缘觉甚至沐老爷子的敌意，所以他主动说出了换命之事，并刻意描述了一番正常的命数应该是什么轨迹。
当然，沐初阳没有想到的是，缘觉这个老实和尚，居然真的就顺着这个话题，扔出了让沐天昇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沐家的家产应该给沐初阳”，那句话中的潜在含义，让沐天昇瞬间觉得这全世界都在和他过不去，自然就激起了他的过激反应。
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之后，沐初阳自然只能顺势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了，因为他必须要彻底地将缘觉这个能弄死自己的存在给打压下去——事态不严重的话，是无法让缘觉拥有深厚到无法释怀的负罪感的。
——沐初阳在这个时候的确是安了私心，他完全能够遇见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他如果想要阻止的话，大可以直接敲晕沐天昇，一了百了。
但是沐初阳并没有这么做，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于是，缘觉的眼前，便活生生地发生了一场父子相残的人间悲剧。
“在见过周若虚之后，对于命数……我早已不是一无所知了。”
“而对沐老爷子和沐天昇的了解，我与那和尚也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之上，所以，他就算再能看透因果，又怎么能看得出这事态具体会如何发展呢？”沐初阳早已经明了了自己相对于缘觉的优势所在。
“更何况，我想对沐天昇这个一直在蹦跶的绊脚石下手很久了，我甚至为他盘算了那么多的结局，从死到生，从火葬场到精神病院……为了完成这个结局，我更是早早地就在沐宅之中做下了手脚……”沐初阳在那天登门拜访，并意识到沐天昇对自己的敌意无法化解了之后，便偷偷在沐宅之中留下了一些小东西。
这些东西是沐初阳之前想要人工模拟鬼魅而制造出来的电磁波发生器，虽然在不断改进之后，依然还无法真让人活生生见到鬼，但是已经会让长期处在其影响范围内的人类睡眠困难精神恍惚甚至情绪失控了，再加上沐天昇由于之前就曾经被鬼魅纠缠过，以及那手枪之上本就有些见不得光的阴晦之物，所以沐天昇对这些诱导的反应十分灵敏，没过多久，便已经濒临失控边缘了。
换句话说，沐天昇的疯癫，完全是沐初阳一手引导出来的，而沐初阳在见到沐老爷子之后，便适时地让沐天昇的疯癫爆发出来了而已——如此一来，等于是一次性地让沐家整个玩完，而沐初阳自己，却依然是个清清白白只能顺势而为的无辜的白莲花。
……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沐初阳目送着缘觉离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然而当沐初阳的视线落到重症监护室里的沐老爷子身上的时候，他还是略有些不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本只是为了撩拨起缘觉心里的负罪感，结果到头来竟让我自己心里也生出负罪感来了，这事儿……还真是有趣极了。”沐初阳苦笑了一声，“不过……似乎正是这种感觉，才让我觉得，我好像还算是个人。”
……
在短暂的交接之后，沐初阳正式出面执掌了沐家，虽然背地里有人对沐家所发生的事情有所编排，觉得是沐初阳为了得到沐家家产所以才计划了各种阴谋诡计弄出了那父子相残的局面，但是很快，这些声音便消失无踪了。
——对嘉淞本身而言，沐家在沐初阳手里，明显比在沐天昇手里要好得多，至少沐初阳不会希望嘉淞整个儿崩盘，而沐天昇，其实还没有意识到嘉淞之于沐家的意义。
“你是个有责任感的良好市民。”佟严宇如此评价沐初阳的那些拿沐家填嘉淞窟窿的举动，“比较而言，你那大哥，就是个只想享受权力只想掠取利益，却从不考虑自己是否该负些责任的奸商。”
“如今的情形你肯定乐见其成。”沐初阳回答，“嘉淞趋于稳定，而沐家的势头却开始衰落，相对应的，你从北边带来的这批人马，也都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各安其职了——这简直是皆大欢喜。”
“没错。”佟严宇点头道，“你要不是宛如非嫁不可的那个人的话，一切就更完美了。”
沐初阳闻言，哑然失笑：“大舅子难缠，名不虚传，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除了勾引你妹妹之外，你还看我哪里不顺眼吗？”
“想知道？”佟严宇冷笑了一声，“行，我也不怕让你知道——我就是怎么看你，都觉得你这人假得要命。”
“假？”沐初阳挑了一下眉。
“没错，就是假——你表现出来的每一个表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甚至你对我妹妹的情感，其实都是你精心算计过的结果。”佟严宇说道，“甚至你对你大哥和义父的惋惜心痛，也都是一种装腔作势。”
“你的良好市民，当然也是装的。”佟严宇嗤笑道，“你这种看起来什么都不求同时又舍得把手里东西给别人的人，定然都是有大图谋。”
“那你觉得我能图谋到什么东西呢？”沐初阳笑着反问。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嘉淞，也许是我佟家，或者是其他更要命的东西……”佟严宇撇嘴，“啊，也许还是应该趁早将你扼杀在萌芽状态比较好。”
“我就不能只是单纯地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吗？”沐初阳感觉到了佟严宇那认真的杀意，忍不住挑了下眉。
“哦，那样的话可就更危险了。”佟严宇盯住了沐初阳，“这说明你对这个世界有一种上帝心态，觉得其他芸芸众生都该在你的控制之下亦步亦趋，那么，万一这个世界变化的方向不如你意呢？你会想要做什么？”
“那些恐怖分子们，一个两个的，可都是这样的人呢。”佟严宇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我得认真盯着你了。”
“你自己都不怕多事的话，我不介意。“沐初阳微笑回应。
……
在送走沐初阳之后，佟严宇皱着眉头，抬手招了一下，立即便有人凑上前来：“佟少有何吩咐？”
“你把沐天昇的那份口供还有检查资料都拿来给我看看。”佟严宇低声道，那手下点头领命，很快便将一份文件递到了佟严宇的眼前。
那是沐天昇被控制之后所有言论的文字记录，包括他是如何咬牙切齿地说沐初阳是个吃人怪物，是怎么刀枪不入，自己是看到了怎样的幻觉……等等等等，各种话语零碎且不成段落，其中更是毫无联系，一看就是个精神病人的呓语。
那份鉴定报告最后的结论，亦无比明确地指出了沐天昇病态的癫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