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只来得及拍了沐初阳走进车库的这么一点点画面，再前面一点的，居然是各种各样的毫无重点的风景画面。
更奇葩的是，这些风景照片拍得还都相当认真，构图光线之类，都比偷拍沐初阳的那几张照片要考究得多了，一看就是花了心血的。
“狗仔也有颗艺术家的心？”沐初阳挑起了眉头，慢条斯理地开始一张张地翻阅起那些风景照片来。
沐初阳的手一直按在删除键上，却一直没有真正按下——沐初阳这动作让那偷拍之人紧张得一直在吞咽口水，并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如果我把这些照片都删除了，你会心疼的吗？“沐初阳抬头，看到那人的表现，忍不住笑了起来。
“会……”那人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今天这活接得有点急，那些照片……我还没来得及备份。”
“那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沐初阳晃了晃手里的相机，仿佛自己已经抓住了人质一般。
那人的双眼一直盯在相机上，本能地试图伸手将相机从沐初阳手中抢回来，却被王梓清轻而易举地将胳膊给别到了身后，顿时疼得“嗳哟嗳哟”地叫唤了起来，并发出了一连串的求饶声。
“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沐初阳见那人终于老实了下来之后，开口问道。
“赵城……”那人回答，话语里有些犹豫，似乎是正在权衡自己应该报什么身份。
沐初阳微微皱眉，伸手在那人的衣服兜里掏了一圈，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钱包，翻开一看，里面果然有驾照之类证件，甚至还装了几张备用的名片：“私家侦探社？”
“是……”赵城只能老实承认。
“我还以为你是那几家媒体的狗仔呢……”沐初阳稍稍有些意外，随即也释然了，“也是，那几家专业狗仔的，谁的设备不比你好？”
“我……”赵城被沐初阳的话挤兑得面红耳赤，磕磕巴巴了半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既然是私家侦探社，必然是有人请你来了？”沐初阳认真了起来，“谁让你来的？”
“为客人保密是我们的职责。”赵城还想嘴硬。
“那我现在给你一单生意，让你去反向跟踪那位想要调查我的人呢？”沐初阳呵呵笑道。
“那也不行，做生意有先来后到的，我要是出卖了客户，坏了名声，可就连现在这饭碗都保不住了。”赵城非常用力非常认真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觉得我欺负你这么个小小的私家侦探社也是很容易的。”沐初阳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名片上的名字，确定那侦探社并不是什么有来头有门路的那一类，并且，眼前这偷拍之人也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职业素养，好像只是路上随便拉来了一个人，就让他来玩跟踪偷拍之类事情了一样。
“我……”赵城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方才露出一副恳求的姿态，“我这就回去退了这生意，我这家业太小，没法跟你们这种大人物玩，还请大哥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然后呢？你就把对方也一并得罪了？”沐初阳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赵城这人似乎有些莫名的耿直，与此同时，他也在赵城的钱包里翻出来了其他几张名片，那些名片里除了一些器材设备的联络人之外，还有一张看起来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只有姓名和联系方式的，明显是临时印制的名片。
“你可真的很不专业啊。”沐初阳在翻出那名片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无语了，而赵城看到那张卡片的时候，同样也是一副大势已去的表情。
“汤？”那卡片上的名字看起来简直是在挑衅沐初阳的智商，随即沐初阳嗤笑了一声，“好吧，看起来找你的那个人，同样也很不专业。”
“走吧，不用管他了。”沐初阳拿走了那张名片，将相机和钱包还给了赵城，抬手招呼了王梓清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径直就往车子停着的方向走去。
沐初阳态度的转变之快，让赵城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沐初阳上车，发动，车子转出了车库……好像自己这么个小插曲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赵城的对沐初阳所表现出来的大度隐隐生出了一丝钦佩之意，而就在他准备将这种钦佩诉诸于口的时候，车库的出口方向突然传来了人声，下一刻，一个保安模样的人指着赵城就叫唤了起来：“沐少说的没错，这车库里果然有人！”
“啊？”赵城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一群人就那样冲着赵城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他是在偷拍沐家少爷，别让他跑了！”那群人已然将赵城的出路给围了个严实。
赵城直到这时才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后慌不择路地在这车库里奔跑了起来，当然，结果并不怎么美妙。
……
“你懒得和他计较，直接让他走就好了，为啥最后还要跟那群保安们告那么一状？”王梓清不能理解沐初阳的行为，以至于她陪着沐初阳到了公司之后，仍念念不忘之前的事情。
“他不适合干这行，还是让他多受点教训趁早转行比较好。”沐初阳回答，顺手将那枚从相机里抽出来的储存卡插进了眼前的电脑里。
“那你知道是谁要跟踪你了？”王梓清又问。
“嗯，反正不是姓汤的那人就是了。”沐初阳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深。
储存卡里的图片被导了出来，那是一组有流浪猫出镜的风景照，一张张地铺满了沐初阳眼前的屏幕，王梓清有些好奇，便也跟着绕到了沐初阳的身后，盯着那些画面一张张地仔细看了半晌之后，情不自禁地也“咦”了一声。
“这个黑猫是不是有点眼熟？”沐初阳指着画面角落处的一团黑影，向王梓清问道——那黑影是一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全身漆黑的流浪猫，只是这猫虽然有些落魄，却仍是一身的王霸之气，静止的姿态仿佛一只小豹子，盯着那镜头的眼神隐隐流露出一种“愚蠢的人类”的轻蔑之意。
“好像就是那只……”王梓清点了点头，虽然那黑猫的脖子上没有了铃铛，但是那体型，还有那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显然也不是别的流浪猫会有的。
“它不是认了个主人过得神仙日子吗？怎么就成流浪猫了？”沐初阳有些好奇，“我们要不要去关照下它？”
“关照他？我看你是想去当面嘲笑它一番吧？”王梓清很清楚沐初阳的打算。
“那也是顺便。”沐初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找它，主要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合理合法地调查那位戴尔斯的收藏品的方法——我们人类不经许可潜入并搜集证据是违法行为，但如果是这些猫猫狗狗的流浪动物潜入的话，那可就是天意难违了。”
“哪怕直接偷出点东西来，那都是无法被追究的合法行为。”沐初阳笑得有些得意洋洋。
……
月色，星光，夜还未深，正是情人们开始约会的时间。
一段河堤边，沐初阳和王梓清下了车，顺着那河堤一路前行，河堤的边上有不少流浪猫懒洋洋地躺着，看到人也不怕，甚至翻着肚皮做出一副等着人来抚摸的架势——一般的女孩子都会忍不住上前抚摸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的，同时那些女孩子们也会给这些流浪猫们带来食物。
“就是这段河堤了。”王梓清对比了一下赵城那照片，肯定地说道，“就是不知道它现在藏在哪里，肯不肯出来见我们。”
“试试看吧。”沐初阳说道，径直走到了某只看起来比较肥壮的黄白大猫的身边，蹲了下来，用一种对人说话的一本正经的语气开了口，“你们这儿最近是不是来了一位黑老大？能不能转告它一下，有熟人想见它。”
“并不是每个大个子的猫都是通灵了的。”沐初阳的行为让王梓清一时之间有些无语，而那大猫在斜眼看了沐初阳一眼后，颇为高傲地扭过了头去，继续舔着自己的爪子，好像自己身边就没有沐初阳这么个人。
“唉，我本来是想问它一句，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吃香喝辣的。”沐初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声音不算大，但是这话撂出来后，一旁的水泥墩子后面，便有声音传来。
“你认真的？”那声音显然正是那只大黑猫的声音。
“当然是认真的。”沐初阳回答，“毕竟在嘉淞，我们这些非人的异类，还是互相关照些比较好。”
“亲人呐！”沐初阳话音未落，那水泥墩子后面便有了这么一声满怀爱意的亲切呼唤，随即一团黑影猛地窜了出来，横飞过当中足有五六米的距离，直直地砸进了沐初阳的怀里，力量之大，让沐初阳都险些一个趔趄。
“亲人呐，我可等到你们了！”那黑猫的爪子死死地勾住了沐初阳的衣服，并在沐初阳的怀里抬起了头。
沐初阳第一次在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