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家家族之长,张越做的很惬意、很满足。哪怕,这一支仅只是主家的一脉分支。
若说一般家族的分支,或许并没什么显耀的。但若是主家里出了个国公爷,出了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还出了一门两侯爷这样的,那可就不得了了。
更何况,宫里那位贵人,出了名的肯照顾本家之人。所以,哪怕是他这个分支,也在这武清县里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权势。
没错,张越就是当今弘治皇帝唯一的娘娘,张皇后的母族。嗯,母族在武清的分支。
这些年来,有着这层关系,张越将武清张家经营的风生水起,便说比之远在兴济的主家,也是不遑多让。
毕竟,这里离着京师更近。京里两位侯爷的花销,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张越来打理。原因就是一个字:近。
只是张越虽然很滋润,但也有头疼的时候。原因就是那两位侯爷实在不是个安生的。整天价不是吃喝嫖赌,就是走鸡斗狗,任再多的流水,也总是不够花销。
所以,张越每日里便是想着法儿找来钱的门路。有些时候,甚至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不得不拿来用用。为此,好几次都差点折了进去。
没办法,御史台那帮人对京里两位侯爷似乎很是不待见,憋着劲儿的盯着呢。想要找那两位的短处,还有什么比从他这种族人处下手更容易呢?
一个家族大了,人多了,自然会有良莠不齐的现象。想找漏洞,自然也就简单的多。更不用说,有时候京里逼得急了,连他自己都不得不用出些手段来。
要不是宫里娘娘足够强势,圣眷不减,亲自出面压了下去,张越估摸着自己怕是早进去好几回了。所以,几次之后,他现在也是极为小心,轻易不敢再做犯律的事儿。
然而这样一来,所得的利益自然也就相应减少很多。张越颇为烦闷,却又一筹莫展。
不过几天前,族中一个子侄的拜访,让他敏锐的嗅到了里面某种熟悉的味道,银子的味道!
武清县有开发凤水的意向。
据这个叫张子墨的侄儿说,好像是什么物资中心。要兴码头、建货栈,还有各种各式店铺。利用凤水沟通运河之便,以分其利。倘若真能如此,倒还真有可能。
最让他动心的是,竟然前期不必投入太多,只要捐纳些米面粮食之类的给那些灾民,最低十石,上不封顶。所有捐纳之物,将折合成银两,日后可冲抵置业之资。包括前期建设期间也是如此,只管负责些吃食杂物便可。
这且不说,竟然还说可能会有一段年限的免税。是真正的免税,没有任何摊派。也不知是真是假。
灾民的事儿他知道,当时闹的他这里都有些担心。生恐一个不好,闹出大事儿来。真要出事儿了,官员士绅们认得他张越是皇亲国戚,可那些个快要饿死的贱民,可不会认。相反,只怕越是他这种身份,反倒会越倒霉。
好在,只在当日听说便平复下来。而负责此事的人他也听说过,一个年仅十五岁的蒙童。前些年一直默默无闻,但忽然一日间崛起,又是做绝妙好词,又是创评书的,好出了通风头。
庞士言那人他了解的很。油滑油滑的,绝不是个有担当的。以其过往的脾性,如同玩闹似的推出这么个童子主事,只怕没安着好心思。
就算那姓苏的童子真个惊采绝艳,可治灾之事不单单是有才就行的。那必须有丰富的治政经验、高超的为官手段才能应付下来。那童子才多大?十五岁。
作孽啊!
张越想想就摇头。庞士言这厮也是豁出去不要面皮了,这种无下限的手段都拿了出来。
不过唏嘘归唏嘘,这些不****张某人的事儿。他自个儿一堆的麻烦都忙不过来呢,又哪会为一个不认不识的童子操心。
然而,偏偏听张子墨说,那个让他动心不已的开发计划,好像就是这个叫苏默的童子提出来的。也很有可能以后就是此人负责牵头。
这,才是让张越纠结的地方。
眼瞅着钱景很可观,但这保障方面却摆明了一个大坑,这真是,太让人郁闷了。
这人就是如此,要么干脆不知道。可一旦知道了,明知道是个肥皂泡,却也忍不住总去遐想。
“唉!”
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心中忍不住的烦躁起来。要是……要是那苏家子真的能治了这灾……
他又忍不住的遐想着,只是这念头才起,又自嘲的摇摇头。自己这是想什么呢。
虽说如今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平复下来了,可这治灾之事岂是短短三五日能完结的?就算再快,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显出成效吧。那苏家子,能顶得住这么久?随着灾民越来越多,问题也会成倍数的增加,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难!难!难啊!
“唉!”想着想着,又不禁的一口大气叹出。引得外间侍候的丫鬟都忍不住往里瞄了一眼,面上更加了几分小心。主家显然心情不好的样子,可莫要不小心触了霉头,发作到自己头上来。
“老爷!老爷!”院门处一阵脚步声响起,管事张宇小跑着奔了进来,连声喊着。
张越眉头一皱,转身看去。这张宇是老人了,绝不是那不通规矩的,今日这么急躁,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爷,您看看这个。”张宇进的屋来,从袖子里摸出个纸卷递过去。
张越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嘶的吸了口冷气。猛抬头看向张宇:“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宇苦笑道:“就是昨个儿,听说是一大早贴出来的。咱家每两天采买一次,昨天就没出门,倒是今个一早儿才知道。”
张越将那纸扔下,抬手揉着眉头,喃喃的道:“这个庞士言,竟敢发这种布告,他哪里来的底气?就地安置流民?嘿,怕是这天下上百州县头一份吧。”
张宇附和道:“可不是嘛。武清县区区百里之地,这灾民还不知会有多少。他不赶紧想法子疏散,竟然要就地安置,这一旦出点乱子,立时就是塌天大祸啊。老爷,咱家乃这武清首户,真要出了乱子,他庞士言固然是罪不可赦,可咱张家却要跟着遭罪了。这事儿,您看是不是出面过问一下,又或者给京里打个招呼。庞士言这般乱来,不行啊。”
张越眉头皱的更紧,这些事儿不用张宇说,先前他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想想方才分析的,不由的心里又惊疑不定起来。
正如适才所想,以庞士言那尿性,这次怎么如此有担当了?转性子了?
张越连连摇头,他宁可相信母猪能上树,也绝不信庞大县令转性子这种可能。
既然不是,那……莫非是……
猛然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眼睛霎时间一亮。站在原地,心中不由患得患失起来。
如同他肯定庞士言不会转性一样,正因为了解,才更明白庞士言这份告示背后的意义。若不是有了百分百的把握,这份告示绝不会出现!
那么,是不是就是说,这治灾之事真的没问题了?既如此,那个计划……
“启禀老爷,外面墨韵书坊文墨少爷求见。”侍女娇滴滴的稟报声传来,让张越的思绪一顿。
文墨?他这个时候来……
“让他进来!”张越心中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一摆手吩咐下去,自个儿转身往上首坐了。管家张宇悄没声的站到门外候着,代替主家迎客。
张文墨怎么说也是张家人,是主子,是老爷的晚辈。老爷不可能出来迎接什么的,他这个管家却不能失了礼数。
不多会儿,张文墨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手夹着个方方正正的夹子,另一手扶着头上布冠,却是因为走得急了,唯恐那帽子掉下来。
张宇看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位文墨少爷的德行他可是清楚的紧,平日里湿衣而不乱步的主儿,最是重视这文人的范儿。可今日竟连这范儿都顾不上了,又不知是为了那般。
“老奴见过文墨少爷。老爷正在屋里等候,少爷随老奴来吧。”他含着笑,微微抱拳一礼说道,随即身子微侧,示意张文墨跟上。
张文墨啊了一声,这才看到张宇,连忙手忙脚乱的整衣见礼:“宇叔安好。”
张宇是张越身边的老人,他虽是张家嫡系,若真论起亲疏,可远不能相比,哪敢有丝毫不敬。
张宇微微一笑,脚下不停,只点头道:“好好,文墨少爷有心了。”
说这话,两人已是前后进了门里。
张宇自顾转身又出去,吩咐人端茶上来。这边张文墨恭恭敬敬给张越见了礼,侍立下首等着问话。
张越满意的点点头,张家是大族。大族便要有大族的规矩和风范。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儿,都要稳重守礼才是。这个侄儿学问是差了点,但这份修养却是一直都让他满意的。
“坐吧。”他拂了拂袖子,开口道。
张文墨赶忙谢了,这才往旁边椅子坐下半个屁股,上身却仍是挺直如故,不敢有丝毫松懈。
张越神色越发和蔼,温声道:“今日此来,可是有事儿?”
张文墨忙起身,恭敬的道:“是。侄儿前些日子不是跟叔父提起过……”
“坐,坐下说话就是。”张越摆摆手,打断他,示意他坐下答话即可。
张文墨又谢过,这才踏实坐稳了,拱手道:“前些日子,侄儿与叔父大人提起的那个凤水开发计划,如今有了眉目了,故而特此赶来禀告叔父。”
张越眼中一亮,忍不住的就要起身。这刚刚还在为这事儿纠结,这可不就来了吗。
只是方一动,忽又省悟,忙不着痕迹的端正身子,淡然道:“哦?且说来听听。”
张文墨伸手从座位旁拿起那个夹子,恭声道:“这里面是此次凤水开发的效果图,是治灾吏员苏默亲手所绘,还请叔父过目。侄儿照图而述,当更明白些。”
张越长眉一挑,眼中兴趣更浓:“如此,随我来吧。”说着,站起身来,转身往旁边书房走去。
张文墨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起身跟上。
到的书房,将那夹子打开,小心的将几张纸铺开在书案上,这才以目示意张越。
张越端着架子上前一步,低头看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是面容大动,目瞪口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