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王手上的奏本,是一份密报。上面写詹州已有四县出现暴乱,而太守王存不上奏,并武力镇压,抓捕闹事百姓。据密报所说,暴乱的原因是詹州太守鱼肉百姓,私吞御款,詹州已是民不聊生。故,今年无力上贡茶叶,户部尚书选择让济州补缺岩茶。
周帝冷眼瞧着奕王,说:“治理之道?莫非,你们讨论的就是怎样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牟取私利?”
“父皇!”奕王面露难色,他急急地解释着,“儿臣冤枉啊,我们确有书信来往,但儿臣实在不知王存会做出这样的事啊。儿臣,儿臣……”
周帝垂下眼帘,直接打断了奕王的话:“这事朕自有安排,你且退下,明日把你母后护送回宫后,便在王府里好好想想治理之道,这一个月就不用来上朝了。”
“父皇,儿臣实在是不知情啊,还望父皇明查!”奕王跪在地上,还在不清不楚地喊冤。
周帝摆摆手,示意让奕王退下。
奕王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是有人要陷害王存吗?带着无比的困惑,奕王小心翼翼地行礼,离开了养心殿。
奕王走后,周帝清退了左右人等,只剩下一旁侍候的元域,和持刀肃立的邱晓。
周帝思忖片刻,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道:暗中观察闵崇侯府动向,调查詹州太守王存。
周帝把纸条卷成了小束,放进一个小铁盒里,让邱晓立即出宫,递给骠骑大将军杨啸。
邱晓点点头,小心地放进怀里,退了出去。
“宣刑部尚书张陌。”周帝对元域说。
元域连忙称是,又去找刑部尚书去了。
周帝叹了口气,靠在座椅上,闭上了双眼。
他是大周的开国皇帝,当时若不是闵崇侯最后弃暗投明,匡助他,为他游说群臣,与他里应外合,他也不能如此和平的解放先陈国的都城。
这十六年,他一直都在整顿被先陈帝刘选折腾的一塌糊涂的国家。闵崇侯韩昌是老臣,功不可没。而今,韩昌的独女,当今的韩妃,素衣散发,殿前呈罪,无疑戳到了韩昌的软肋。韩昌在养心殿的对于毁坏帛画案件的气愤溢于言表,并声称自己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做出给人喂迷魂散的事情来的,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现在想想,齐林实在是无辜,本是想带着她来帝都游玩一番。不想,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刑部尚书张陌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养心殿门口,元域的通报却是:皇上睡着了,劳烦尚书大人现在门口侯着。
一个时辰后,周帝醒了,他的脖子,后背都酸痛的不行。元域赶紧上前为周帝按摩按摩,疏通神经。元域轻声说:“都是奴才的错,让皇上睡的这般劳累。”
周帝揉揉眼睛,说:“有你什么事,你是知道我睡觉不让人动的,才没敢叫醒我。现在几时了?”
“回皇上,申时一刻了。”
周帝这才想到刑部尚书,他连忙让元域叫刑部尚书进来。
张陌可是等的腿都麻了,奈何面对的是君上,什么也不能埋怨,还得礼貌地行礼。
周帝朗声说:“让你过来,是有三件事,第一,派人去把内廷司总管福海全抓起来,送到你们刑部大牢里去,关上一阵子。第二,向你要个人,侍郎高秉,调任他去内廷司,接替福海全的位置,可好?”
张陌赶紧接过话,道:“微臣不敢当,陛下慧眼识珠,这样的安排再合适不过了。”
周帝点点头,接着说:“那么第三件事,就是调查这起毁坏帛画的案子,务必给我查的明明白白,水落石出。额……让高秉今天就上任,然后你们两好好协作。”
张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硬着头皮,连忙答应了这件事,并说:“微臣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行,下去吧。”周帝说道。
张陌规矩地行完礼,转过身后,面色极其复杂,一副很不情不愿的模样。
周帝又叹了口气,对元域说:“朕要去趟华阳宫,你不用跟来了,亥时之前,来找朕就是。”
元域了然地点点头。
周帝从西阁的偏门出去了,穿过月华门,进了后宫,在走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竹轩。止了站在门外的侍女的行礼,周帝轻声问:“齐姑娘怎么样了?”
“回皇上,齐姑娘喝了碗薏米粥,如今该是在睡着吧。”
周帝点点头,推开门进去了。床上的人果真是在沉睡,周帝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齐林的睡颜。
倒是床上的人儿突然睁开双眼,谨慎的目光扫向周帝,“谁?”
周帝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到桌旁坐下,苦笑道:“大周的皇帝!”
齐林有些尴尬,说:“习武之人的习惯,皇上见谅!”
“无妨,”周帝轻声说:“就是来看看你。”
周帝顿了顿,又说:“本是请你来皇宫游玩,却让你在牢里走了一趟,是我的疏忽。”
“帛画被毁,我确实也有过错,我不应该贸贸然去抓窃贼的!”
“我已经让刑部尚书来调查此事了,你且安心养伤。”周帝眉头轻皱,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齐林用被子蒙着头,闷闷地说:“皇上移驾吧,我多睡会儿。舆论之压,只怕我还得去趟内廷司吧。”
周帝哑口无言,这时候,他突然觉得,齐林这般聪慧,或许,把她带到安阳来是明智的决定。
他静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了。
他现在要去华阳宫,安慰安慰韩妃。
这时候人们肯定好奇了,所谓伴君如伴虎,和皇帝不管是谈话聊天还是吃饭喝茶,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怎么到齐林这里,似乎就不一样了。甚至周帝慕容括单独与她说话时,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齐林一不为官,二不为妃,本和周帝是八竿子打不着。但她却在不认识周帝的情况下,救了他一命,更是大言不惭的索要了赔礼。
这缘分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半个月前,也就是天兴十七年二月十七日,正月初九,周帝秘密出行,微服私访。这是他在登基的第二年便有的秘密传统。
因为在正月初八这天,朝廷复印开朝,但各州地方官员是怎样的作风,有多少人是恪尽职守,又有多少人是懈怠敷衍他都不知情。
而他的秘密传统便是把全国十六州——肃州、吉州、泉州、达州、襄州、灵州、德州、徽州、淮州、詹州、济州、荥州、宣州、黔州、邛州、福州写在纸条上,抽到哪个州便去看看那州太守和当地的百姓生活状况。由邱晓先一步打探消息,他去确认太守的作风。
一般这样的私访最多持续半个月。皇帝不在京的日子里,不早朝,大小事由丞相,御史大夫和奕王,瑾王同文武百官共同商议。丞相最终决议,将结果以奏折的形式上呈到养心殿。当然了,既然是秘密传统,便是大家都不知道的。元域对外宣称,皇帝当年留下的旧疾在春寒时需要修养,所呈上的奏折,元域都会再抄录一份,快马加鞭送到周帝手中。一般,正月还没过,也没有什么大事,唯一的不足就是这十几年来,周帝的元宵节,都是在外流浪。
这个传统的知情者不多,除了元域,杨啸,邱晓和他手下的暗卫,就是太后和皇后了。
很幸运的,今年是淮州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