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哭,一路悲,回到梁地后,刘武知道自己如果再迟疑、再犹豫,那么他的“梁王变太子”便永远是痴人说梦了。对此,他决定绝地反击。
首先,刘武马上给景帝写了一道奏折,请求他允许自己从驻城睢阳修一条官道,直抵长安皇太后所居住的长乐宫,美其名曰“人生苦短,且行且珍惜,岁月如歌,且爱且行孝”。
刘武打着行孝的名义,景帝觉得有些棘手,不知道该如何答复。袁盎则直言不讳地说道:“此事万万不能答应。刘武野心勃勃,一旦有变,这条路可就成了他直捣京城的利剑。”
景帝听了大汗淋漓,为此,他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刘武的请求,回复道:“行孝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修筑官道兴师动众,应当从长计议。”
刘武的“官道阴谋”失败后,他对袁盎简直恨之入骨。他认为自己要想翻盘当上太子,就必须除掉袁盎这个绊脚石。为此,刘武找来羊胜和公孙诡密谋对策。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他们一致决定暗杀袁盎。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在公孙诡和羊胜的调遣下,一批批刺客出现在了京城各要官的府中。
据说,一名前去刺杀袁盎的刺客,因为仰慕袁盎的仁义之名,潜伏于袁府整整一晚上,就是下不了黑手。第二天,天蒙蒙亮了,刺客在离开时,突然良心发现,写了一封信用飞刀插在袁盎的厢房上。
袁盎一大早起来,发现了飞刀和书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话:“我是一名刺客,收了梁王的钱要来杀你,但我敬佩先生仁义,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但是,我不杀你,并不代表别人不杀你。梁王这次是在玩火,他派出的刺客一批又一批,非要把你往死里整,请你务必加强戒备。”
不过,这封书信并没有引起袁盎的重视。几天后,悲剧发生,袁盎在安陵城外被潜伏的刺客刺杀身亡。
袁盎死了,他的小伙伴们也没能逃脱刺客的魔刀。很快,这个爆炸性新闻便传开来。京城之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最为震惊的还是汉景帝。他马上下令成立调查组严查此案。很快,调查结果出来了:刺客都是梁国人,梁王刘武有重大作案嫌疑。
调查结果和景帝的推测完全一致。他没有再犹豫,马上派出缉拿组,深入梁国追查凶手,缉拿案犯。
考虑到此案重大,案犯特殊,景帝特意钦点了一个人为缉拿组的组长,这个被委以重任的人叫田叔。
田叔为人正直,早年曾仗剑云游天下,寻遍天下名士,侠义之名远播。他后来得到了赵相赵午的引荐,在赵王张敖手下当了郎中。后来,赵午和贯高因为不满高祖刘邦对张敖的冷漠态度,欲行刺刘邦,作为“门下客”的田叔也参与其中。东窗事发后,纸包不住火,田叔也被一同押入朝中受审。刺杀事件真相大白后,刘邦不想滥杀无辜,于是召见了田叔。这一见一谈,刘邦对田叔感到相见恨晚,于是来了个不拘一格选人才,封他为汉中郡守。到汉文帝时,田叔因故失职,被发配回老家种红薯去了。到了汉景帝时,他又被重新征召到朝廷为官。此时,景帝把这么重大的事交给他,显然是出于知人善用。
要知道,这个案子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接了都棘手。刘武是啥人?他是窦太后最为宠爱的儿子啊,也是景帝唯一的亲弟弟啊,他是谁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啊。窦婴已是前车之鉴,田叔还要紧随其后,重蹈覆辙吗?
历经数代皇帝,在仕途上经历了风风雨雨的田叔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凡事不能做得太绝,要做到桥上走人,桥下流水。
田叔带着缉拿组来到梁国后,工作一点儿也不含糊,该查的事大刀阔斧地查,每天把工作安排得满满的;该开的新闻发布会照开不误,每天把工作进展准时准点地对外通报。
在大张旗鼓地调查时,田叔还特别注意察言观色,一边看景帝的动静,另一边看梁王的脸色。最后,调查的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该找的凶手如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信,案情始终没有进展。
接到田叔的汇报,景帝发怒了,立马批示:加大力度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田叔接到景帝的指示,心里揣摩着皇帝不是能轻易忽悠的,他没有丝毫走过场的意思啊。于是,田叔马上加大调查力度,很快查出了凶手——羊胜和公孙诡是主犯,只是他们二人不知道藏匿到哪里去了。
接到田叔的汇报,景帝又发飙了,立马批示:进一步加大力度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就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朕。
田叔接到了指示,心想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看来这回是动真格的了,是非要把梁王往死里整啊,看来我再不作为是行不通了啊。他很快就调查到羊胜和公孙诡就藏匿在梁王府里,但梁王府不是他这样一个臣子能轻易闯的。虽然此时他受景帝重托,但如果不懂变通,一根筋地去执行,那么将来就会被梁王握住把柄,就会被窦太后揪着不放,就会被景帝责怪啊!
既然不能直闯,那就只能强逼了。怎么逼呢?聪明的田叔没有直接去逼梁王刘武,而是威逼刘武手下的大臣出马。
“刺杀主凶是羊胜和公孙诡,与你们无关,如果你们隐瞒不报,那便是窝藏罪、包庇罪,到时候皇上一发怒,只怕你们的脑袋统统都得搬家。”田叔给梁国的大小官员发出了恐吓信。
结果很快收到了奇效。梁国内史韩安国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代为劝说梁王交出凶犯。
韩安国一见到梁王刘武,便开始上演一跪二哭三申诉。
“请大王赐我死罪。”韩安国哭泣道。
“何罪之有?”刘武一听,很是惊讶地问。
“身为臣子,主子受辱,却不能担半点忧,抓捕不到羊胜和公孙诡,罪在微臣,还请大王将我依法处死。”
“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韩安国喃喃地说着,话锋一转,问道,“请问大王,你自觉和皇上的关系与前太子刘荣相比如何?”
“吾不如也。”刘武答。
“大王总算还有自知之明。”韩安国道,“前太子刘荣作为皇上的亲生骨肉,只因别人一句谗言就被贬为临江王,只因移了宗庙外的一堵墙,便被逼死在中尉府。这是因为朝廷办事不能因私害公。现在梁国出现刺客,大王您作为一地之王,负有主要责任,现在您之所以平安无事,是因为窦太后为您求了情。如果大王一直执迷不悟,梁太后百年之后,您还能守得一方平安吗?”
刘武听完这番话后,沉默良久,然后直接找来羊胜和公孙诡。
“两位啊,王臣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交出你们两个,咱们梁国就彻底完了,希望你们两个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啊!”
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羊胜和公孙诡是深明大义之人,他们没有多废话,双双选择了自杀。
羊胜和公孙诡死了,梁王刘武向田叔献上了两具直挺挺、硬邦邦的尸体,算是交差了。
接到尸体的田叔表面上很淡定,但内心深处却波澜起伏,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刘武这是典型的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让他感到为难的是,案件是不是该点到为止了?如果继续深挖,身为主谋的刘武该不该抓?要不要抓?能不能抓?
当然,这不是田叔说了算的。他还要看景帝和窦太后的脸色。
景帝此时是什么态度呢?景帝在接到田叔的第三次汇报后,批示道:继续加大力度查!一定要把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景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把这件事查个明明白白、水落石出就不收兵。对此,田叔当然不能公然违命,于是他继续搜集证据,继续查。
窦太后那边,一听自己宝贝儿子出事了,开始绝食、静坐、号哭。景帝一看被吓住了,开始担忧和自责。
窦太后和景帝的反应田叔看在眼里,思在心里。他明白,窦太后如此反应,代表她在梁王这件事上会关注到底。现在还只是查到刘武的部下,她的反应就如此激烈,一旦追查到刘武身上来,窦太后还不得闹翻了天,她就算拼了老命也肯定要保全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
而景帝的反应,代表他在梁王这件事上也是左右为难的。他本意是想追查到底,但又担心窦太后不肯善罢甘休,所以查还是不查,景帝是真的有点摇摆不定了。
窦太后态度坚定,景帝摇摆不定,田叔摸清此二人的心思后,马上决定停止追查,立即返京。
一路走,他还一路在琢磨该如何向景帝交差,如何向窦太后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