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子很好理解,是方言里的口子的意思,大概意味着山口或山洞,那么这个供的意思,难道是指,这东西是一种祭祀用的贡品?我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寒。刘屠夫告诉我,老钟头第一次查到的并非这一处悬棺;但这一处是离市区最近的一处。
他让我们早点过去,早些查清真相。而他并不打算出手,现在各大家族互相侵轧,据说外地的灵山十部家族,也准备进入本市。说的好听,是共同商讨御敌之策,说的难听点,就是希望在这次动荡中能捞到点儿什么好处。
十孽棺的真相,越早能公之于众,越是好事。
当天下午,我和赵晴起程赶往城郊江夏村。
江夏村和我所在的村子很像,但开发度更高,这里有能够供私家车通过的大道。两边的山明显是从中间劈开的,开采过的痕迹非常明显。而村子的本体,则可以用破落不堪来形容。除了乡政府大楼和远远就能看见的二里坡希望小学,几乎家家都是土砖结构的房屋,而且感觉不到丝毫生气。街上走着的人,看见我们俩都是躲到路边,像是太久没见生人了害怕似的。
这里的农田大多已经荒芜了,路边能看见一些玩耍的小孩,但那些小孩,几乎没有结伴而行的,仿佛全都得了自闭症,蹲在路边,沉默不语,有人路过的时候,就冷冷的侧过脸来,看人的眼神带着敌意。我想了解这村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装作问路,试图和一个小孩对话,谁知道那小孩抓起旁边的尖石子来就往我脸上戳,如果不是赵晴把我拉退了半步,我能直接破相。
当时我站起身来,那小孩就像兔子似的蹦跶走了,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说道:怪不得别人说未成年人最可怕。
“你小时候是不也这样啊?嘻嘻。”赵晴忽然笑着说。
我“咳咳”干咳了两声,继续往前走。傍晚天段黑之际,我们才到当地村委会,村委会主任是个壮实的汉子,但是说话畏畏缩缩,说这事儿是瞒着村支书干的,村支书毕竟是党的干部,不信这个,几次他提出来都说他封建迷信。
他告诉我们说,这件事,我们直接和希望小学的郭老师对接就可以了,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住到学校里去,先熟悉一下情况。
我感觉事情有些蹊跷,却说不清问题出在哪儿。而很快,我们就见到了郭老师。名义上,郭老师是希望小学的校长,也是学校目前仅剩的五个老师中的一个。他被请来村委会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他是个白净斯文的男人,带着眼镜,感觉和大多数年轻老师差不多,只是和楚老师相比,他没有傲气,反倒有种村人的畏畏缩缩。
他告诉我们,他毕业后来村里支教,一呆就呆了好几年,这些年来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他都清楚,现在是晚上,他刚好带我们去学校里转一圈。我和赵晴自然同意。
夜晚的学校十分安静,整个校园就像是没有人一样,郭老师介绍说,这个学校,晚上没有守夜的,大多数学生虽然都是村里的孩子,但都会选择住校,因为他们家里大多不愿意管他们,也管不了他们。而每天到了晚饭之后,他们都会呆在宿舍里头,几个老师,夜间也一般是不出来的。
这个希望小学,和村里的其他建筑比起来简直鹤立鸡群,可见为了补偿村里人,当时某些人应该是下了血本的。学校是三面环形建筑,上下一共六层。郭老师告诉我们,其实根本没那么多教室要用,一共就三十多个学生,最多的时候,学校也才五六十人,所以学校其实只有七个教室,其他的,都辟成了宿舍。
我不由得说道:那你们的学生都可以住单间了?
“除非是一家子的兄弟,都安排的单间。”郭老师说,“这里的孩子有点儿不同,你大概也知道,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容易出事……这几年,我们一直做的一件事,就是改造这学校。当初为了面子工程,他们把学校做的那么大,却没什么用处,我们这几年做的,就是把它物尽其用。”
我佩服的对郭老师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学校中间的田径场上,我能感觉到,这个学校依山而建,好像正好在谷口,山风从正面灌过来,穿过整个校园,让学校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依稀记得,小时候村里老人说过,这类地界最容易聚阴闹鬼。但我当然不敢当即跟对方说。
只能转而岔开话题,问学校为什么要请人驱鬼。
月光下,我依稀看见郭老师神色有异,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来之前我不知道,我来以后,这里至少闹出过十几条人命。
“我知道这里的孩子都有点攻击性。”我说道,“刚来的时候想问个路,还差点让这的孩子划了脸。”
“还真不是孩子的事儿。”郭老师叹了口气,说,“孩子们因为铅锌矿污染导致血铅超标,有的是会有异于常人的攻击性,但那些人的死,绝对不是孩子做的出来的。”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恐怖,他告诉我,这十几条人命,大多是成年人,有村里的人,有学校的小孩,有来村里调研的人员,甚至有下乡的领导。但是至今只知道这里经常发生意外,却没有人查出来是什么原因。村里人传言,是那些死去的孩子们回来报仇,也有的说这地方本来风水就不好,属于死地,每年都要有足够的祭品和人血、畜血来作供品,供养土地。
那些死的人,死的方式各不一样,有的莫名其妙自己走到天台上掉了下来,有的磕死在浴室的台阶上,有的突然犯了心肌梗塞。其中最奇怪的是在一个月前,一个县里下来的领导,在这地方呆了三天,第一天第二天都还正常,吃吃喝喝的,还一个劲儿的说村里招待不周,各种不快。到了第三天,他家人忽然接到一条短信,说:这地方不能呆了,你们快来接我。
领导家人都清楚,领导是专车接送,下乡调研,一开始还都笑说他肯定是实在忍不了这地方的穷了,跟家里人抱怨呢。
但是,就在信息发出的当晚,这人就失踪了。他的尸体后来在学校顶层的仓库里被找到,他的尸体一丝不挂,浑身上下被画满了稀奇古怪的图案,看起来就像是孩子的简笔画。但是警方调查了所有的小孩,他们都缄默不言。让心理医生过来辅导,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那个顶楼的仓库是锁死的,尸体被发现的仓库里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小孩子们就算知道里头有尸体,不可能穿墙进去,在他身上涂鸦。
我听着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该说是滑稽还是诡异,就问郭老师,这个领导的死因是什么。
郭老师说:这是最可怕的一点。
“什么?”
“那人来的时候,至少是个两百来斤的胖子。”郭老师说,“但是他的尸体,至少减了几十斤的重量。”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郭老师很快继续说下去:他的血被吸干了,而且浑身没伤口,我听了些传言,说那个东西,是直接从嘴里把血吸出来的。还有人说,那人死的时候,内脏也被搅的乱七八糟,有的直接从嘴里吐了出来。遇到这事,谁都没办法解释,村主任这才没办法,偷偷请你们过来驱鬼了。
我皱了皱眉,这种东西我还真没听说过,我看了一眼赵晴,她的表情也很茫然。
我有些无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说:你们这是不是有个风俗叫“豁子供”。
我当时就看见,郭老师的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但是表情好像没怎么变,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我不是本地人,是来支教的,本地的习俗我不知道,但听说过。这村里人拜的神比较怪,非佛非道,应该是异教神,他们崇拜死亡,把棺材看成“家、归宿、升官发财”之类的意义,所以喜欢在那边的山口上头拜棺木。大概,我也就知道这么些……
我点了点头,没过多为难他。
不过我很清楚,这人一定有东西瞒着我,而正当我沉思之际,忽然,我看见一个人影,似乎正默默的蹲在操场一侧。我能听见窸窣的声响。
我不由得一惊,快步走过去。
月光下,我看见,一个小孩,正蹲在操场旁边的草丛里,伸手刨着地上的土,我还没开口,郭老师就一声厉喝:“贾小伟!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小孩猛地一回头,我清晰的看见了那张脸,正是上午差点用石子划伤我的那小东西,但这时候,最让我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当我的手电筒灯光打过去的时候,我看见,那孩子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刨的那个小坑里,也咕嘟咕嘟往外冒着血,我当时不由得一阵晕眩,想起那时候我挖父母坟墓的时候所看到的场景。
而在我惶惑之间,贾小伟忽然痴痴的开了口,说道:老师,丽丽说他冷,我想帮她换个暖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