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回首间凝视着亚默,却见亚默双手合十也胸前,微闭双眸,向着那住持所去的方向静默,似在送行吧?直到寺里的钟声响起……
挽衣亦是闭上双眸心中默默哀悼,她总是觉得自己一生或有佛缘道缘,每每遇见些奇人或多或少都要给她一些暗示。这住持方丈的话中暗含深意,尽管不是她所愿意接受的,仍是敲着心头,只是这时,她不知还该不该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钟声毕,挽衣的心蓦然之间跟着静谧,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飘向亚默。亚默一脸肃色,为住持方丈的离去而悲伤。
“你说的对,我不看子温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子温好,不过,亚默,你一定要答应我,万一……万一我与良臣……你要替我照顾好子温。”挽衣说得吞吞吐吐,她心底极是不愿这样去想,这可这战之艰难,又岂容她几句宽慰的话能说服?心底更是比谁都清楚。
“一直是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可你呢?你今天这话是想告诉我,以后子温就是我的责任了么?不,你是他的娘,哪有当娘的不养育自己的孩子?你必须回来,必须回来接他!”亚默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他不许这个女人说这样可怕的话,绝不允许。
挽衣怎会不懂亚默的心意,眼底噙着泪花,心中默默沉吟:亚默,若是住持方丈也这样说,看来我也良臣这一战怕是凶多吉少,子温的一生指望不上他的爹娘,就只能交给你了。来世,我一定与你结成夫妻,弥补这一生所欠。
她蓦地转过头去,抬腕拭泪,灵秀取了香烛已经跑了过来,刚要与挽衣说话儿,见她落泪正开口问个究竟,便看到了后面站着的亚默,也就明白了一二,只轻声唤了句:“夫人!”
挽衣抬眸看灵秀,轻声说道:“走吧。”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不敢回头,她怕这一回头,又要动摇了心意。
亚默抬手上前一步,想喊他终是没有喊出口,人钉住不动,看着她纤纤背影款款离去。
挽衣,你要回来,必须回来,若是你不回来,我还能活吗?
不知何时,挽衣竟然成了亚默活下去的唯上原因,他本就看破了红尘俗事,以为自己这一生修道,未曾想过遇到了挽衣后,他的人生变得如此陆离,那么她怎么能说走就走?他要她一生都在他的生命之中,若是哪一天她真的离开世间,他又会茫然得找不到方向。
灵秀不时偷偷地瞥一眼挽衣,不知挽衣刚刚与亚默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见挽衣红肿的眼睛也知道她又哭过了。挽衣沉然不语地在寺中祭拜,为韩良臣,为儿子子温,为亚默,为韩家军……
离开寺庙时,她似能察觉出哪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走的绝然,没有一次回眸,没有一次徘徊,只有她的心知道她有多想回眸看看为他情深意长的亚默,多想流连往返看一眼自己的儿子,他只与自己近在咫尺不是么?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心是有多痛,眼里总是会有泪水溢满,再坚强地逼回,却仍是执着地涌起,颤抖的心仍是不听话地颤着,痛着。
挽衣与灵秀回到军营,韩良臣正议了事回来,远远地看到挽衣与灵秀疾步而来,停下了脚步,凝望美人。
挽衣只顾低头走着,满腹的心事,直到灵秀叫她,方才知道前面站着韩良臣。
“良臣?”她喃声轻唤,真想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今天与自己的儿子有多近,可她终是紧咬住下唇,隐忍着泛起的泪意。
“去哪儿了?”韩良臣笑问。
“快过年了,去寺里祈福。”挽衣答得轻描淡写,复又瞥一眼灵秀,似在警告她不许多嘴。灵秀垂下头去跟在他二人身后。
“嗯,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天,收到了探子来信儿,金军在杭州饱掠若是我猜测得没错,金军不久要北归了。”韩良臣沉声说道,每每与将士们议了军事,他都会讲给挽衣听听,让挽衣帮他想想哪里有没有纰漏。
挽衣闻言,面色凝重,又问:“相公作何打算?”
韩良臣先是不声不响地垂头沉思,挽衣依然安静地待在他身边,等了许久。他只是痴痴地望着挽衣不发一言,黑眸中那丝坚定却让挽衣看得清楚。
“挽衣”韩良臣怔怔地看了她半天,终于打破沉默,眼中尽是怅惘,给人以无限忧思和悲凉之感,目睫中有一抹灼灼的光,肃声说道:“这是一场恶战,除了拼,我想不出任何办法,我或许不能陪你了。”
挽衣面色一凛,心下虽痛,却不露痕迹地说道:“嗯,确是一场恶战,不要你陪我,我自会陪在你身边,待你成功,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吗?你只要知道我的心,不管何时,魂亦相随这个承诺,你不许忘记。”
“不,你要去找子温。”韩良臣盯视着挽衣闪烁的眸子,担忧地说道,“你不要只守着我,想想子温好吗?”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挽衣心酸地盯着他,侧过脸,拭着眼中逐渐涌上的眼泪道,“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离开?”
“你!”韩良臣脸色倏冷,欲言又止地盯着我,随后又不安起来,急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偏这样不听话?”
挽衣无波的眼眸终又蓄满了泪水,凝噎道:“你明知道我担心的是你,又何必劝我,我的心里只有你,一直只有你。你懂的,不是吗?我不敢想没有你,我还如何活下去。”
挽衣越说越难过,在夫君与儿子之间选择已经痛彻心肺,她不愿再多提起,每想一次都痛得无法呼吸,心下酸楚地柔声说道,“我想要幸福、快乐地与你和子温长相厮守,仅此而已。可否答应我这一战之后,若是我们还活着,便与我一起去过这样的日子?不要权势,不要战争,不要朝政。”
“好。”韩良臣欣然答应,脸上有浅浅的弧度,复又说道:“一切都按你所言,我答应你。”
“好,若是失言,你便会失去我,你肯吗?”挽衣仰起头,将快要溢出的泪送了回去,牵起他的手,含泪笑道:“良臣,你要记住,若你死了。我也会魂魄相随,知道了吗?一定要记住。这世上曾有一个女人如此钟情于你,为了你宁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挽衣”韩良臣深情唤她的名字,凝视着那张娇艳的脸,微微发怔,粲然一笑地轻抚挽衣的脸颊说道:“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以弃于不顾的挽衣,要对我魂魄相随的挽衣。来生我也要找到的挽衣。”他的泪亦随之坠落,声音越来越弱,自然而然缄了口,不再多说。
挽衣柔情似水地依偎着他,眼中泛出一抹悲凉,半天方迸出几字道:“我只求你平安。”
“将军大人!”蓦然一个待卫的声音传来,打扰了二人的缠绵。韩良臣脸色一沉,却又知一定是有要事才会这样急匆匆地来报,忙问:“什么事?”
“郑大人让将军速去议事厅,有急报等你去商议!”那待卫报道。
韩良臣闻言微微发怔,深叹道:“看来又有事端。”言罢,人已经离开挽衣数米,复又回身,对挽衣说道:“你先休息,怕是又要议上一夜了。”他指指已落的夕阳。
韩良臣神色如常地嘱咐着,又对挽衣道:“我先走了,挽衣。记住我们的约定。”
“相公!”挽衣突然轻唤,怆然地盯着他,张口欲言,却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韩良臣面色阴郁地看着我,端然有忧色,悠悠道:“我走了。”这话的份量沉甸甸的,挽衣总是听着难过,从不曾见韩良臣这般沉重。
挽衣望着他点头,让他安心离去。
看着韩良臣离开,挽衣黑眸之中掠过一丝迷惘,可是顷刻又被温和所占据,喟然长叹,黯然摇头,道:“世间之事,难料难分,切是真的命中早有定数么?”
韩良臣真的议了一夜未归,挽衣不知是何时睡去,她只想等着韩良臣回来,金军北上的地图她也不是一次的研究过,心里对这场战事也有些见解,她想等着韩良臣回来,告之她心中的想法,可她在床榻上椅了一夜,都没等到韩良臣,直到太阳再度升起,刺目的光照射进来。
倏地被人抱起,无须多想那怀抱再熟悉不过了,“良臣,你回来了?”她纵然眼睛未睁开,也知道是她的夫君,她很熟悉他身上的温度,紧紧地偎在其中,唇畔漾着笑意,仍是闭着双眸,极是享受,像仍在某个梦境之中。
“马上要出征了,万一受了风寒,还能陪我么?”韩良臣的声音亦是温柔体贴的,尽管天已大亮,他疲惫地将她抱上了床,便与她一起躺下闭上了眼睛,累了,暖了……
秀州的韩家军为庆新年,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韩良臣说过年便要有过年的样子,就要过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