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着到了姥姥家,小舅舅蹲在门口抽烟,看到我的时候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去见你姥姥最后一面吧。”
姥姥一辈子就两个孩子,我妈和小舅舅,小舅舅比我的母亲年纪小不少,明明才四十几岁,一头黑发里就开始掺杂着几根银丝了。
我点点头,压下心里的酸楚走了进去,屋子里就掌了一盏瓦数不怎么高的灯,还是那种最老的灯泡,透着幽幽的昏黄,姥姥就躺在床上,因为化疗,姥姥斑驳的白发已经快要掉干净了,往日里还算红润的脸颊,此刻也透着枯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迟暮的气息。
她是真的要不行了,我无法感慨什么,只有走上前,握住了姥姥的手,她的手很瘦,松弛的皮肤包裹着骨头。
本来昏睡着的姥姥大概是听到我来了,睁开了双眼,到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双眼应该十分浑浊才对,姥姥的眼睛却很清澈,格外的好看。
我常常想,姥姥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风华绝代那种。
“囡囡……你回来了……”
“姥姥,我回来了。”我攥着姥姥的手,眼泪已经忍不住要流出来了,姥姥竭力的拍拍我的手背,从枕头底下摸了一块玉出来,那是一块圆形的玉,中间有个小孔,小的只有头发丝才能穿进去,不仔细看还看不着,在那个小孔周围,是血色的斑点,刚好围绕着整个小孔。
有一条透明的线穿起这块玉,刚好让人能挂在脖子上。
姥姥细细的喘息两声,才同我道:“囡囡,戴上……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摘下来,就算是洗澡……”
我虽然不明白姥姥为什么非要我戴上这块玉,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戴上了,那块玉冰凉冰凉的,一滑到我的胸前,就冰的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姥姥反过来攥着我的手,对我道:“时间不多了,姥姥有几句话要交代你,等我死了,你就立刻回家去,也不要送我下葬,立刻回去。”
我很想问为什么,姥姥却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加快了语速道:“姥姥以后护不住你了,你以后如果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用害怕,当它们不存在就好,有一件事要千万记住,别碰红色的水。”
我并不懂姥姥在说的是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到毛骨悚然,姥姥嘱咐完我,就疲惫的合上眼,就算这样,她还是一直在念叨:“囡囡……我的囡囡……我不放心啊……”
我在床边坐了很久,待姥姥熟睡了,不愿意打扰到姥姥休息,我走出了门口,舅舅吐了个烟圈,在烟雾里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是让舅母带我去休息。
舅舅家里只有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儿,今天刚好十七岁,正好是最叛逆的时候,她对我好似一直有偏见,就算见了面,也不曾喊过一声姐姐,倒是白眼给了我不少。
我没在意,满心里都是姥姥的那些话,因此辗转反侧,到了半夜也没睡着,就捏着胸前的玉石反复搓磨。
到了半夜,家里的老式座钟铛铛铛的响了十二声,我莫名的有些心悸,忍不住向外面望,一晃眼仿佛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飘了过去,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生怕是有贼光顾,就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
透过窗子往外瞧,这一看不了得,我只瞧见一个白色的光影进了姥姥的屋子,不是走进去的,是穿过了门,就消失不见了。
我一瞬间起了不知道多少鸡皮疙瘩,只觉得冷到了骨头里,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翻腾,最先作出的动作却是直接钻进了被窝,连头都蒙进了被子,才稍微有了一些安全感。
我禁不住的在想,那白色的,是什么东西,最后有一个猜测在我心里越来越可靠,白无常。
不是都说,无常勾魂吗?难道是有无常,来带姥姥走?还是纯粹的因为我这几天太过疲惫了,出现了幻觉。
我不断的安慰自己,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哪里有什么鬼神,最后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我是被哭声吵醒的,一醒来听到外面的哭声我就怔了一下,连忙爬了起来,舅母正准备往这边走,瞧见我,红着眼圈道:“你姥姥昨天晚上去了……”
我的脑海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悲痛蔓延的同时,我也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
如果我昨天晚上,并没有出现幻觉,那是不是就代表着,我看到的东西,真的是白无常。
我觉得我二十几年的人生观,在这一秒钟轰然倒塌了,我虽然不是什么无神主义者,但是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并没有什么敬畏心。
不然也就不会开什么冥寿网店了。
我的心跳得飞快,只有强压下心里的恐慌,跟着舅母一起,去给姥姥收敛,姥姥去的很安宁,躺在那里的样子安详的就好像她还活着,舅母给姥姥换了衣服,开始联系村子里的红白理事会。
在我们这一块,每个村子里都有红白理事会,就是由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组成的,专门帮忙办理喜事丧事。
乡下里在这方面是很讲究的,例如抬棺材的四个人,都必须是命格很硬的,在村子里有一定威望的老人。
再比如棺材摆放的位置,我不懂这些,就在一旁看着,等送汤,也就是送魂离开的仪式以后,姥姥才会被拉去火化。
给姥姥整理仪容的时候,我被舅母赶到了门口,她不让我看,我也没做什么,就坐在门口的板凳上,脑袋里还有短暂的空白。
我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亲人离去,还是疼爱我的姥姥,心里难免悲伤的同时,也有一些酸楚,加上昨天晚上看到的东西给我的震撼,我五味陈杂,就把姥姥给我的嘱咐忘了。
就算记得的话,我也肯定会留下来,送姥姥一程,这毕竟是最基本的孝道。
也不枉姥姥那样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