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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慧后

大永历十二年腊月二十八,大雪。

天都城景仁宫

“今年天都城的雪,似乎比往年更多了些。”叶玥将手中正绣着的小夹袄,转头对身后的如儿道。

“娘娘,内务府今日送来了这个月的用度,比上个月又少了些。这群狗奴才,想当年娘娘独宠后宫的时候,待他们可算不薄。如今娘娘您有难,他们一个个的跟见了瘟神似得的躲,我倒不知这天都城怎么尽出这些见风使舵的玩意。”如儿明显是被气的不轻。

叶玥闻言,瞥了眼如儿,又抬手将夹袄放在了绣篮,缓缓道“这宫里本就是捧高踩低,凡事看开些便罢了。”

“娘娘,”如儿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叶玥怔怔的,手抚在自己的腹部之上,便悻悻的将话咽了回去。

“本宫知道你想说些什么,自他纳兰锦将本宫软禁的那刻,本宫便对自己讲此生再也不想与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话语依旧是冷冷,听不出半丝感情。

她,叶玥。十三岁嫁他纳兰锦,当时他纳兰锦不过是一个被人遗弃的三皇子。于内,她助他斗太子,平三王之乱。于外,她的弟弟叶朗平西川,踏东陵,捷报连连。

她付出了她的一切去守卫她的爱情,她的丈夫。可他呢,他忌惮弟弟的功高震主,忌惮她慧后的外戚专权,甚至忌惮她们叶家谋朝篡位。

殊不知她叶玥对这些所谓的名利嗤之以鼻。

去年开始,他就培养虞氏一脉,虞贵妃一族悄然而起,掣肘着叶家。她不是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她甚至还念着他会顾念旧情,可结果呢!

结果是弟弟受困南蛮,他不闻不问。他纳兰锦最不该动的便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弟,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不允许,不允许他伤害他一分一毫。

于是她瞒天过海,假传圣旨,出兵救弟。殊不知她虽救出了弟弟叶朗,却把自己和腹中的孩儿推向了险境。

她的孩子,她并不想让纳兰锦知道,一点也不想。

景仁宫外的雪越下越大,宫内愈加冷了一些。纳兰锦虽变相将她软禁,却始终没有让她迁入冷宫。或许是因为他心里的愧疚,或许是念在夫妻多年的情分,更有甚者,他想利用她来牵制几百里外拥兵的弟弟。

她思绪万千,眼神却是愈发的冷。

“娘娘,门外虞贵妃求见。”景仁宫内唯一的管事太监宁德海倚着房门唤道。

“宣。”

叶玥整了整衣裳,旁边的如儿小声的嘀咕道“她来做什么?”

通报的话音刚落,虞贵妃便推开了门,身后跟着数个丫鬟。如儿一见到众人便慌了神,只见虞贵妃身后的三个丫鬟都捧着盘子,分别装的是酒杯,白绫和匕首。

“姐姐,”虞贵妃诡异的喊了一声,声音千娇百媚却不失狠辣。修长的眉毛上扬,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叶玥冷笑了一声,道“终于是忍不住了么?虞芳蔼。”

虞氏用手整了整头上的发钗,道“姐姐何出此言?想当年芳蔼与姐姐一同入皇子府,全靠姐姐您悉心照顾,才有了今日的虞贵妃。”

叶玥哼了一声,道“别猫哭耗子了,今日就你与本宫二人。又何必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

虽是指责之言,但话语间依旧是生冷的,听不出半点怒气。

虞氏扶额,道“姐姐啊,为何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为何本宫与你一同为皇上劳心劳力,可是他的眼里只有你---叶玥!”

虞氏气急败坏的近歩走到叶玥的跟前,抬手便呼了下去。

叶玥抓住了欲落下来的手,道“虞芳蔼,今日你来的目的你与本宫心知肚明,但若你还是步步紧逼,本宫不介意与你鱼死网破。”

二人四目相接,皆是怒目圆睁。

“叶玥,死到临头还威胁本宫!本宫是奉皇上旨意来处置不守妇道的贱婢!你拿什么和本宫讨价还价。”虞氏将叶玥的手甩开,道。

如儿刚从一系列的震惊当中才回过神,道“怎么可能,皇上,皇上怎么会这样对娘娘呢?”

虞氏将手紧紧的握住叶玥的下颚,抬起,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姐姐,你以为你瞒过了所有人,你以为你不说本宫就不知道你肚子里有了孽种么,你以为敛了锋芒本宫就不会拔了你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了么!”

说完,便朝着还在错愕中的叶玥一巴掌呼了下去。

宫外,传来了太监宣读诏书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慧后叶玥不法祖德,不遵朕言,不修德行,勾结外臣,不守妇道,狂悖猖獗、十恶不赦!念伊乃皇后之尊,特予以全尸。现赐白绫三尺、毒酒一壶、匕首一把。择一自行了断。不得延误!

钦此。”

如儿闻言,冲着宫门口喊道“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她身怀六甲,她肚子里是你的骨肉啊,皇上。”

“如儿,”叶玥含泪冲着如儿摇了摇头。

如儿的泪水夺眶而出,跪着往虞氏的跟前爬去。“贵妃,如儿求求你。求求你,皇后娘娘她身怀龙子,皇上他不能这样处置了她。不能啊。”

虞氏踢开如儿,道“大胆贱婢,在这里危言耸听,本宫奉旨办事。怎由得你在此指手画脚。来人啊,把这个冒犯本宫的贱婢,拖下去。”

“妹妹何须和一个丫鬟过不去呢,今日本宫左右是逃不过一死。妹妹又何必徒生祸患。”

叶玥轻言轻语,似事不关己般。她靠近虞氏,轻声道“妹妹,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与安亲王暗通款曲么?”

话语虽是轻描淡写,但是于虞氏如同平地惊雷。

“将死之人又何来的威胁可言呢?”虞氏试探的问了一句,探究的眼神溢于言表。

“妹妹若是不信,大可不妨一试。”

“死到临头还如此惹人厌恶,你叶玥算是给本宫长了见识,本宫最多只能答应你放了这个贱婢,至于你和你肚里的孩子本宫也无能为力。若是姐姐你还得寸进尺,那么本宫会踏平了你景仁宫。”

“妹妹,本宫的要求很简单,你走的时候将本宫的宫人都带走,不许伤她们分毫。而本宫会给妹妹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本宫有自己想要的结局。”叶玥双眸坚定,视死如归。

“一言为定。”

“如儿不走,如儿要陪着娘娘。”如儿紧紧的拉着叶玥的手,叶玥在如儿的耳边轻轻的低语了几句,如儿才哭嚎着松开了叶玥。

宁德海在屋外默默的抹着眼泪,主子这么好的人却落到了如此下场。

这厢虞氏与众人前脚刚走,那厢叶玥便将大红的嫁衣换上。这件嫁衣是自己与纳兰锦成亲之时所穿,却没想到自己将死之时,还是情不自禁的将这些衣服换上。

她抬眸望着桌上的盘子,道

“你纳兰锦连死都给我选好了,但是最后一次我不会选你给我的路。”

她将灯油倒在宫内的床单之上,又将火烛扔在了床上。

“纳兰锦,若有来世,本宫定让你亡朝灭国,定将你挫骨扬灰!”

那一天,景仁宫的天都染成了红色,那一天,暴雪皑皑的景仁宫一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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