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不用半支箭就轻松地进入了牢房,牢门正对着一条间隔摆着数个火盆的走道,走道两旁布置有一间间用来关押犯人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由一面墙和三面栅栏围成的笼子。
一诺在走道上走着,那些个囚犯都扒在笼子上伸长手臂想要拉扯她,嘴里呼喊着“放我出去”。她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一诺找到苏辰时,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梳发髻。
她看着他堪称完美的侧脸舒心地笑了,“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臭美!”
他静默了一会儿后,慢慢转过身来,双眼温柔地将她望着。他额头的伤疤上沿着纹路纹上了银白色的形似藤蔓的纹身,这纹身将他俊美的相貌映衬得更加魅惑动人了。
“设想过千种、万种再见面的情景,却从未想过会在牢房里……这么的狼狈不堪……”淡淡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似有着千斤重量,听得一诺心中一沉。
“自今日起,无论刀山火海,我都会寸步不离地守护你,就像当初你处处护着我一样。”岁月没有在她的相貌上留下一丝痕迹,但淬心的经历和魔鬼般的训练却让她的双眼看起来愈发坚毅。
苏辰双眼直直地盯着她挂在胸前的七色彩蝶,一刻也没有离开——他进过刀阵,刀片差点把他的脚筋削断;他从烧得通红的碳炉里取过石粒,动作稍慢,手指就被烘烤得焦裂;他泡过冰冷刺骨的潭水,高烧不退,汗水浸透了袄褂——他明白修习闲庭漫步意味着什么,他经历过的,她都要经历。而他忍受不住的那些,比如为肃清世间罪恶而大肆屠杀的教义,又是她一定要面对的。
以前他一直陪在一诺身边,却从来没有强求过她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即使在一诺走投无路与他相依为命时,他所做的也无非就是一个看客,安静地听她絮絮叨叨地诉说对少卿的苦苦留恋,冷眼看她飞蛾扑火地去挽回一段不属于她的感情。
可是这次,他用一种不容反驳地语气说:“你不要再修习闲庭漫步了!”
一个处处妥协到看起来有些懦弱的人突然有了主见,总会让人感觉不适应,却不能立刻引来重视。一诺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笑笑,没有当真。
一诺给他穿上长褂,扣上襟口处的衣扣,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这些慢条斯理的动作加上她无动于衷的态度,一下子就激怒了他,“你走吧!没有你,我一样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七色彩蝶让人产生的幻觉只能维持半柱香的时间,这里不是长谈的地方,你快随我走吧!”一诺去拉他,他却僵直着身体不愿挪动半步。
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乖顺地垂下头。她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温柔地将他望着,“好,我答应你!但是眼下,你必须跟我走!”
他点头应允。
一诺冲他嫣然一笑,只是这笑意在她看到苏辰身后、那个站在黑暗里的人之后瞬间消逝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抹有些苦涩的忧虑,她攥住他的手突然松开了。
苏辰从她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以后背为遮挡,悄悄地从腰间拔出匕首。
一诺在绕过苏辰时,将他拔出的匕首又按回了刀鞘里。
绍霆从黑暗中走出,咬住嘴唇强撑起笑容,眼神闪烁有遮掩不住的紧张,“好久不见你,甚是想念呢。”
一诺将左手放在绍霆心窝处,轻声说:“没有什么好久不见,只因她从未走远!”绍霆低头想要去握她的手时,一道七色彩虹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一脸困惑地将她望着,手中紧攥住的是从他从苏辰手里抢回来的玉佩,而这块让绍霆视若珍宝的玉佩正是莫淇赠予他的。
这块玉佩最大的奇异之处不在于它的色彩世间罕见,而在于它散发出的那股淡淡清香能够提神醒脑,进而携带者规避被施加幻术的风险——而隐云从来就没有把这些内情告诉过一诺,她也就无从得知。
绍霆的眼泪夺眶而出,手在颤抖,“她在哪里?我为什么总是寻不到?”他的心在滴血,一个人最大的可悲不过如此吧,你怀抱着一颗可鉴日月的痴心,而她要么无视,要么就假装看不懂。
在绍霆眼中,她黑漆的眸子似是无底深渊,使他窥探不得。他无奈地望着她一脸赤诚的模样、红口白牙地在他面前撒着谎:“莫淇失足堕入昱河,或沉尸河底,或为鱼虾捕食,霆遍寻数日,不见影踪,遂失望而归。吊唁之期,泣叹失友之痛。”
失友之痛?他不敢相信莫淇居然要将他记忆中与她的男女之情尽数抹杀掉。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要受如此责罚。
一阵风卷着细细的雨丝穿过铁窗轻扫过一诺的脸颊,“遭了!”一诺纵身飞跃出去,对那些差员说:“夜深了,眼皮沉重,眼眶干涩,睡意沉沉,歇息吧!”紧接着那些差员就一个接一个、松松垮垮地躺倒在了地上。
一诺转身拉起苏辰就要向外跑,绍霆突然在她身后问了一句:“船泊在何处,方可吊唁?”
她回头望了绍霆一眼,咬着牙,狠心说道:“君子之交,寡淡如水,何必无故图添忧伤。”
绍霆未有应答。
一诺和苏辰二人从西牢房出来后,从北城门奔出城去。郡主得到线报后,料定他二人不敢走官道,便早早就在城北二十里处的树林中设下伏兵,准备伏杀他二人。
他二人行至树林时,埋伏已久的弓箭手一箭就将苏辰射落在马下。
郡主坐在马上击掌大笑,“哈哈哈,好玩。”
一诺飞身下马,“咔啪啪”抖开铁鞭,护住苏辰。刻意讥讽郡主:“我当是谁,原来是处处以众欺寡的秋思郡主啊。”
“好,我与你一对一的打,你若你赢了,我便放了他。若你输了,我便要看着你二人一同吊死在这个树林里。你觉得如何?要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