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驰骋了一阵后,带他们来到了一个清静的山谷。它静静地立在那纹丝不动,一阵麻雀清脆的叫声在谷中回响,风中还传来了落叶簌簌的飘落声和溪水潺潺的流动声。
他们在山谷中静静地走着,绍霆说:“我还记得发现这个山谷时,你兴奋的模样。”他眼神中尽是宠溺。一诺说:“诈死,背叛,经历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
他说:“因为我知道对于你认定的事,即便我说‘不要做’,你每次也都很乖地说‘好’,可是最后你一定会‘先斩后奏’。我左右不了你的选择,不如放你自由。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就这样永远失去你了”,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看来,命运待我不薄,你还是回来了。”
太阳西落了,远处的晚霞在水墨画般的山峰上燃烧着,就仿佛即将要化作粉末的木炭挣扎着要燃尽最后一丝温暖,这画面看得一诺心里凉凉的,晚风吹得她瑟瑟发冷。
她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每晚都会梦到你,梦到它”,马儿似乎听得懂她的话,朝她缓缓走来。她凝视着他的双眸,说:“我梦到你和别人比武,梦到你骑着马向我走来,可是总也看不清楚你的脸。”
她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深情的告白,她是真得困惑,她不明白莫淇为什么极力要让她记住这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画面。但是从他听完后,双眼泛起的泪花,嘴角边突然释怀的笑容,以及最后箍得她喘不上气的拥抱来看,她似乎猜到了些许——绍霆才是她想要生死铭记的爱人。
可是她不明白,既然他是莫淇口中“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真相,为什么命运非要让少卿成为渡她到这个世界的“会发光的人”,为什么要横生枝节,多此一举?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绍霆将脸颊贴在她的脖颈上,一股暖流缓缓传来,一诺竟有些动弹不得。他在她耳畔低声诉说着:“这次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放手了!”一诺心想:自己第一次以莫淇的形象出现在何府时,少卿内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坦荡地爱,而自己却爱得那么遮掩又卑微,就算倾尽所有又如何,你想给的,他又不想要。
一诺忍受着他的吻,或许是出于对他的怜悯,或许是默认自己存在的悲哀。
山里的夜晚总是格外冷,夜色降临时,绍霆把她带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口,他用火燧引燃了挂在石壁上的一个个火把后,整个山洞就亮堂起来了,山洞里有一张低矮的石床,石床前错落地放置着几个石凳,石凳上居然还有两只杯盏、一坛酒和一个食盒。
绍霆进去之后发现一诺并没有跟进来,便笑着向她招手。一诺从小就怕各种昆虫,她向里面张望了一下,一只脚刚迈进去,就想象着脚上爬满了蜘蛛,嗖的一下又退了回来,站在洞口僵持着。
绍霆疑惑地看着她,一诺看出了他的困惑,佯装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就壮起胆子大步走了进去。她走到一个石凳前坐下后,便像打了石蜡一样一动不敢动,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生怕有多足爬行类顺着石凳爬到她身上。
她神经紧绷着,以至于绍霆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立刻尖叫着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绍霆吓了一跳,接下来,仿佛也被她传染了一般,坐在那一动不动,那么聪明的人竟看起来傻愣愣的。
一诺看他那拘谨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用手指戳了他一下,两人相视一笑,一诺看着他开心的样子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对于少卿和绍霆来说,她无法取代莫淇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她的存在显得那么多余,她觉得心累了,也倦了,她想离开了。这念头一动,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绍霆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想象着如果她走了少卿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后悔当初的不挽留。这样想着就有些恋恋不舍了,但很快理智就战胜了这侥幸的念头。她仿佛撒了气的气球整个人瘫软在石桌上。
绍霆不知情,以为她是饿的,就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取出来。一诺看见吃的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她一边吃一边想自己是不是病了,竟连饥饱都不知了。
何止饥饱,她仿佛冷暖也不知了,你看她穿着薄衫站在雨中的样子像不像个痴儿。绍霆与她一同淋着雨,他将短褂披在一诺身上,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转过来,她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额头上,双目失了魂似得,看得他十分心痛,他说:“可能是我太兴奋了,说得太多,是不是让你觉得有负担?可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给你套上枷锁,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记住,从始至终,你都不欠我什么!”
她在极度颓丧的心情下,凭借着她那少之又少的人生阅历和自以为是的智慧,自信地认为她已经猜出了莫淇十分在意的那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用意。
她在绍霆话音落时,主动地抱住他,说:“好冷。”
在她说出这番话时,她并不是真得如绍霆所愿,在主观意识里把“诈死” 和“背叛”的事一笔勾销了。而是她下定了决心要把属于莫淇的东西还给莫淇,包括莫淇的身体。这么一想,她突然就觉得那些天天压在心头上的重担一下子消失了。
既然她已经决定“逃跑”了,就更加不会主动地去探究那些“诈死”和“背叛”背后真正的原由了。
幸而,她还算是个有些担当的人,虽然要“逃跑”了,还是决定要把自己闯出来的祸收拾妥帖,说道:“我知道,你并不如那些世家子弟一般生性多情,只这一次钟情却换得千般苦楚,万箭穿心……”
绍霆打断她说道:“你嫁给少卿后,我失落过一阵,直到少卿差人来送信,我才知道你到了这儿。起初我想你是不愿见我的,便想出那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我原本就是担心你过得不好,毕竟少卿对你做过那样的事。当我站在你房间里时,我在想只求再看一眼,既不可得的,不如用一生来怀念!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怨过你!”这些话虽然被他用淡然、轻松的口吻说出,却重重地撞击在一诺的心上。
如果说她先前因着他对自己的三次设局捉捕而厌恶他的狡黠,因着他对陈尧动刑而唾弃他的残暴,那么如今她却可以因着他那卑微到骨子里的爱而对他不计前嫌。
一诺望着他心想:如果不是我抢了莫淇的身体,误打误撞与少卿成了婚,也许你们就可以澄清误会,不必劳燕分飞了……我真是让所有人都厌弃啊。
她说:“之前我做的错事都由现在的我承担,以后的那个我依然心如璞玉,一心向你。”她用极其诚恳的态度,一字一顿地说:“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绍霆将她搂入怀中,郑重地说:“我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会一如既往地敬爱你!此生定不负你!”
“不”,一诺脱口而出,随后极扭捏地说,“我和少卿只有夫妻之名,并没有夫妻之实。”她要把莫淇清清白白地还给他。
可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绍霆不知道这其中有她韩一诺续命这档子事,从表面看来,莫淇既不爱少卿当初为什么要嫁,嫁过去图什么呢,这个谎要怎么圆,想到这她头皮一阵发麻。
绍霆何等聪明,立刻追问道:“你是为了追查凶手才嫁过去的?”一诺好像见着黎明的曙光一般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绍霆继续追问道:“你怀疑他因为反悔成全我们,所以才心生歹意。可是以他的脾气,就算反悔,他也不会动你分毫。难道是……”在危机形势下,一诺的脑袋总是转得飞快,她深知与绍霆这种智力超群的人交手,稍有差错就会被无限放大。
她静默了一会儿,敲定一个含糊不清却可以解释大部分凶杀案的理由,说:“我没有证据,可是我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动机或许是欲望,或许是利益。我确信,如果凶手极力想要杀死的我,依然如先前那样活着,就会再次威胁到她,而她一定会再出手!”
绍霆望着她的眼里流露出的尽是带着疼痛的怜爱,说:“莫黎的死果然对你打击很大……以后寸步不离地待在我身边吧,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你和我,我们,就不离不弃,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