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城墙头,李墨游将尸体放下,此时站在制高点上,整个部落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游散的猎人们组成临时的团队,然而在梦魇和树妖们的冲击下,很快便溃不成军。不过是几个冲锋的功夫,已经尸横遍野残肢断臂,肠子混合着鲜血,淌了一地。
而四处逃散的猎人们,随即又发现了更为绝望的事情,原来树妖们建造的高大城墙壁垒,根本不是为了抵御梦魇,反而是用来瓮中捉鳖的!
困境之中,仅剩的猎人们再次团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子固守在一间石屋里。比较令人怅然的是,剩下的幸存者竟然一个玩家都没有。
原因其实很简单,玩家们仅仅把这场变故当成游戏里的场景剧情罢了,况且死亡后还能复活,所以都勇气可嘉地冲去跟梦魇拼命。
李墨游原本打算埋了这不知姓名的荒野猎人后,便去找传送点回到榕树岛。可看着那些抵在石屋前苦苦挣扎的猎人们,他又有点于心不忍。
他始终相信人的一生中是由一天天的白天、黑夜组成的,但有些人总是尽可能的活在阳光照耀之下,而有的人则不得不甘愿选择自私的黑暗。
人们常说现在的社会追求物质享受,人与人之间少了真诚多了套路。可人的内心本应该不断的渴望光明照在身上,你可以说这种渴望是正能量,也可以说它是一种傻。
但不管怎么样,有的时候选择多管闲事要比做一个旁观者更需要勇气。
那荒野猎人的尸体,脖子上的口子已经结了痂,全身的细胞都开始慢慢变凉。溶洞里刮来凉飕飕的风,刮擦着他胳膊上的汗毛。
李墨游抬起惩戒之弓。这个游戏里的NPC们,始终相信他们身处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之中。如果按照唯心主义的说法来看,认为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倒也顺理成章。毕竟他们在这里有血有肉的活着,会难过会快乐,会生活,也会死去。
“或许,聆听晨曦的真意,其实就是始终相信未来终将出现光明吧?”
两道翻卷着的绿色巨龙,咆哮着冲向远处鳞次栉比的梦魇群。
这一处变故不但让梦魇和树妖们大吃一惊,就连猎人们也意想不到,他们本以为这座围墙里已不会再有守护者了。
“看!哪里有一片藤墙,我们可以从那逃出去!”李墨游招招手,指向自己脚下的藤墙,一个视力不错的猎人看到后立马惊喜地大叫起来。
用孕育种子催生的植物,实际上会很快枯萎,如今挂在城墙上的只是一片枯黄的葛藤。不过好在李墨游包里的种子还算充裕,在这群猎人冲过来的同时,他再次洒下一把毒蛇葛藤。
“感谢你,守护者。”
“是啊,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今天都得折在这里了。”
“树妖们这是怎么了,难道要撕毁当年的协会么?回到协会后必须马上禀报啊。”
猎人们相继爬上城墙,正当他们感激着眼前的骷髅,欢呼逃出生天之时,异变再次突发。
围着整个岩石城墙的护城河中,忽然翻滚起巨大的波涛,一根根带着尖刺的巨大树根,犹如鱿鱼的触手一般刺向城墙。猎人们来不及反应,被触手洞穿。
李墨游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甚至刚刚还跟身边的猎人来了个男人之间的拥抱,下一刻对方就为了保护自己,挡在自己身前然后被尖锐的树根刺穿。
“你傻么!”李墨游抬起双手捂在猎人胸前的大洞上,红色血液顺着他惨白的骨头缝,不断地喷涌。他大吼道:“你傻啊!我是守护者我死不了,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
“我……我知道啊。”猎人嘴里冒着血腥沫子,费劲地攒出一个笑容来说道:“可我,把你……当自己人了,哈哈。”
笑着,咳嗽出大把的血痰。猎人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守护者,你们……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保护好……家园。”
李墨游呆呆地看着他垂下脑袋,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那一瞬,他看到他的目光里失去了聚焦,空洞地如沉在海底的孤寂冰川。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真实的目睹死亡,死亡竟是这样的安静,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就这么没了,一个刚刚还在的人。
李墨游一屁股坐了下来。
整个城墙上只留下了一堆尸体。
他谁也没有拯救的了。
“还是实力太弱了哎。”他叹息一声,看着又一根树根朝自己扑面而来,收拾收拾身上的装备,塞进背包里,放弃了抵抗。
“喂,这样可不好。”一道黑影闪过,李墨游惊讶地抬起头。
那是一只高大雄壮的怪物,身上肌肉无比的结实。
“鲁格尔?”李墨游意外至极。
“是啊。你还好吗?伙计。”怪物回过头,头顶稀稀拉拉的树叶被风掠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是太好。”
“话说,你不是梦魇么?”李墨游疑惑问道。
鲁格尔大手一挥,浑身爆发出无匹的气势,一道道黑色的符文锁链从他体内迸发而出,刺向城墙下的护城河。
紧接着,一道恐怖的尖啸声自脚下的大地中响起。
“我既是梦魇,也是树妖。等我把这场罪孽清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向你讲一个故事。”鲁格尔说道,神色里莫名的有一丝悲哀。
他眼神深邃地看向远处,在城墙的另一头,一只树妖缓缓的朝这里走了过来。
“苏菲。”
“我的爱人,鲁格尔。”
造成这一切灾难根源的树妖,诡术者苏菲。
此时近距离的观察,李墨游忽然神情一怔,他想了起来。寺庙里的那副春宫图,画面里描述的两只缠绵的树妖,赫然正是眼前的鲁格尔与苏菲。
“你总算愿意见我了吗?”
“或许吧。”
“你是来杀我的?”
“可能吧。”
“你一直是个恪尽职守的人,我知道。”
鲁格尔没有回话。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树妖,静静地看着。
就像在看她最后一眼那样,两个人距离如此的近,却又那么远,近的好像双方的眸子都把彼此融化了,而远的又仿佛星空与大地之间的距离。
“你变了。”鲁格尔叹了口气,说道。
“我该说,都怪那口井吗?”苏菲咯咯笑着说。
“我一直很后悔,后悔当时带你去井底。”
“那不是你的错,毕竟是我吵着要看龙昙花的。”
鲁格尔再次沉默,他从胸口的一道裂缝里,拔出一把锐利的长剑,道:“事已至此。”
“所以杀了我吗?”
“嗯。”
“这朵花呢?”
苏菲张开嘴,只见从她的喉咙中,开出了一朵色泽妖艳的星状花卉。
看到这朵花,鲁格尔浑身一颤,头顶稀稀拉拉的树叶竟再次凋零了一半。
“原来,你一直没有吃下它?”鲁格尔忽然淌下了眼泪,哭着说道:“你一直在用自己的肉体封印着它?”
封印的痛苦,无尽岁月里的折磨,还有自那朵花身上散发出来的诱惑,那种钻入肺腑的瘙痒感。作为封印者的鲁格尔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