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胡八道。
胡说八道的胡，胡说八道的八，胡说八道的道。
我的小名，叫胡狗子。
当然，小的时候，村里人更多的叫我呆子或者傻子，只有爷爷，开口闭口的叫我狗子。
这是一个很难听的名字，尤其是当我懂了事，知道这个名字的俗气程度，已经与阿花、小明一样后，更是恨不得拿起刀跟爷爷拼了。
怪不得不是亲生的！
据爷爷说，我是他远房表舅家的表兄的表叔的表侄子的小儿子的崽，那一年家里遭了灾，一家人被洪水卷走了，留下我这一根独苗苗，就过继给爷爷了。
对爷爷的说法，我很有些嗤之以鼻的感觉，因为我知道，爷爷是在骗我。
我是他捡来的孩子。
爷爷以为，只要周围人口风严实一点，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是，爷爷错了。
活人或许会掩饰一切，但是死人就不会了，他们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比如，那个北风凛冽的年关，那个不被人看好的婴儿，以及那个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爷爷。
我从小身体不好，听爷爷和村里活着的、死去的大伯大娘们说，我三岁才会走路，四岁才会说话，若不是爷爷，没准一辈子都开不了窍。
每次提起这件事，爷爷都一脸的洋洋得意，仿佛我是他生命中最杰出的作品一样。
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子，我就很想一把把他的胡子揪掉，我怎么可能开不了窍？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大致做了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小时候，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人，走到我身边，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概，我那个时候就是被这些奇怪的人吸引了，所以整天一副呆呆的样子。
后来，懂事以后，我才知道，那些奇怪的人，还有另外一个称呼。
鬼。
后来，逐渐懂事了以后，外面的花花世界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才从呆呆的婴儿，逐渐的变得正常，成长成了小孩子。
爷爷说我大器晚成，才不是呢！其实我只是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而已。
毕竟穷乡僻壤的，那些鬼们关心的大多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偶尔听听挺有意思，但是听得多了，就觉得无聊了。
村头有个教书的老先生，他教书的水平不怎么样，但是年轻的时候走过南闯过北，闹过革命打过日本鬼子，坐过牛棚挨过批斗……后来，老了，就待在村里教书了。
老先生是我见过的知识最渊博的人，而且，老先生人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我能看见鬼。
跟爷爷相比，我觉得老先生更适合当我爷爷。
可惜的是，老先生只教了我一个月，就彻底消失了。
不仅是老先生，每一个我遇到的鬼，在死去后一个月，总会慢慢的消散。
老先生懂的很多，教书育人那么多年，在村子里还是很有威信的。生前他说的话，没人不敢听，包括我那个有些愣的爷爷。
所以，老先生的教导，我都记在心里呢。
除了爷爷以外，我从没对别人说过我能看到鬼，但是爷爷那个老糊涂，一直以为我是在骗人的，简直快把我气死了。
老先生还说，让我多读点书，所以我就一直在读书。还好，在这点上，爷爷还是很支持我的。
读了这么多年书，老师们都夸我懂事，比同龄的孩子们要成熟很多，这不是废话吗？我虽然读书少，但是见过的世面多啊，见的多了，懂的自然也就多了，当然比一般小孩子要成熟很多了。
比如说，当小学男同学开始给班花写情书的时候，我却从班花的奶奶那里知道，班花一个月才洗一次澡，平时洗脸只洗露在外面的地方……
所以，当一群小屁孩趋之若鹭的时候，我就在学校图书馆里面看世界通史了。
比一般的小孩要聪明，要成熟，不很正常吗？
抱歉，刚才说错了，不是趋之若鹭，是趋之若鹜，没办法，我读书少。
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多，就会觉得，未知的东西越多。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读的书太少，不知道的东西有很多。
……
“狗子，吃饭了！”胡大刀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来了。”胡八道拉长了脸，哪怕知道胡大刀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但是胡八道还是很不适应啊。
狗子狗子，多难听啊，还不如蒸菜、春花呢。
“爷爷，做的什么饭？”胡八道刚从房间出来，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味。
果然，饭桌上面，一个盆子倒扣在桌面上。
见到胡八道后，胡大刀就把盆子给揭开了，露出里面已经烧成奶白色的汤。
鲫鱼、王八、螃蟹，没准还有各种各样的中药什么的。
胡大刀认为胡八道这孩子从小身体弱，需要补身体，就想方设法弄好东西给胡八道补身子。
村子后面有条河，胡大刀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每天都会在河里下网，基本上都能捞到东西，这些东西回头就会被做成汤，给胡八道补身体。
当然，胡八道可不认为他自己身体弱，现在一米七五的身高，一百二十多点的体重，多匀称的身体啊，怎么会弱呢？
胡八道也曾经抗议过几次，只不过没用，胡大刀压根不理会他的抗议，每天还是熟悉的汤，熟悉的味道。
给自己和爷爷分别盛了碗汤，又弄了两碗米饭，胡八道端着自己的一份，坐在一边吃了起来。
胡大刀的手艺虽然称不上好，但是吃了这么多年，口味已经养出来了，咸甜正好，胡八道都习惯了。
吃完之后，胡八道把锅碗瓢盆放到厨房里，洗干净后，就回到了院子里。
这些年，胡大刀一直照顾胡八道上学，也没有外出打工什么的，家里虽然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但也过得紧巴巴的。
就像是院子，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流行的大瓦房。
还好的一点是，国家推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所以小学、初中胡八道并没有花太多钱，也就这三年在县里读高中，花的钱多了。
与小时候拍的照片相比，胡大刀已经有些老了，身材有些佝偻，头发也掉的差不多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毕竟，十几年已经过去了。
美美的吸了一口烟，胡大刀躺在躺椅上，躺椅吱呀吱呀的响着。
“爷爷，跟你商量个事儿。”胡大刀心情看起来很好，所以胡八道顿了一下，就凑到了一边。
“啥事？”胡大刀斜着眼瞥了胡八道一眼，浑浊的老眼里，透着一抹慈祥。
“我想出去打两个月工。”胡八道想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挣点钱，秋里上学要用。”
胡大刀脸上本有些不乐意，只不过听完胡八道的话后，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夺人的精光，原本躺在躺椅上的身子，也逐渐的坐直了。
“考的很好？”胡大刀笑了，露出两排大黄牙。
“应该不会太差。”胡八道挠了挠头，分数没出来，也没敢给出太肯定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