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翰发动引擎,侧身看她一眼,“你觉得蓝盛廷会答应吗?”
“多半是不愿意的,他很恨卓靳,当初要不是我们在后面疏通了一些关系,卓靳会被判十年以上。”夏霏轻轻叹了口气,“他真的挺爱乔乔的,爱得都有点病态了。”
蓝盛廷在顾乔的描述中对她的态度不过像对待玩物一样,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夏霏发觉他分明很爱很爱顾乔,那种爱甚至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一般,所以当初他才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凌翰一边开车,一边淡淡地陈诉,“其实我一直不喜欢卓靳和顾乔在一起,当初是觉得作为朋友不好反对,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那时候应该反对的,而且是强烈反对!”
他在傅卓靳面前暗示过他几次,但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反而越陷越深。
不过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旁观的人很难理解和说清的。
“谁能想到呢,能提前想到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悲剧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凌翰的头上,即便在那些日子里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那时候的傅卓靳,即使他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夏霏闭着眼睛,心底涌上了一些异样的情绪,顿时心情也有些抑郁起来。
车内安静了一会,男人的声音很淡,却敛着无数的情绪,“希望他现在唯一的这个愿望,我们能帮他达成。”
“嗯,肯定可以的。”
车子开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了蓝盛廷的别墅门口,院子里停着他的车,应该是在家。
他们两人下了车,直接推开了庭院的门走了进去。
“盛廷,周末我想回趟家,你能不能陪我?”亲昵到几乎甜腻的嗓音在安静的别墅里响起,连站在门口的夏霏和凌翰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声音,夏霏认得,那个小护士,呵,盛廷,还真是亲密到极致的称呼呢。
“盛廷,你怎么不说话?”
“盛廷,你就陪我回去吗,好不好嘛!”
……
一连串甜到发腻的声音,却没有得到一句话的回应。
夏霏狠狠皱了下眉,然后果断地敲了敲门,声音很响,足以让别墅里的另外两个人清楚地听见。
“蓝盛廷,”她唇上的弧度浅浅,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要见乔乔。”
她说的是肯定句,似乎都不是在询问,而且一边说一边直接迈步走了进来。
不远处坐在沙发上始终不发一语的男人终于动了动,他拧着眉看过来,视线落在夏霏身上的时候,眸色就像是泼了浓墨一般稠腻暗沉。
“呵,我以为你早就把她忘了。”
这么久不出现,或者说网上随便出了点捕风捉影的绯闻,她就直接消失了,现在倒是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蓝盛廷看着她的眼神深不见底,也让人无法看透。
眼神直接对上的时候,仿佛含着一层轻薄又凉到零度的笑,极其讽刺。
夏霏温温静静地浅声淡笑,眼神格外的凉,“那也比你才这么点时间就勾搭上了照顾乔乔的护士要来得好吧。”
年轻貌美的女人,外面温度都零下了,才穿了一件低领的毛衣和短裤,依偎在他边上,刚才甜到发腻的话自然出自她之口了。
当初她在医院照顾顾乔的时候也算尽心尽责,所以蓝盛廷才会把她也一起带回来,方便照顾顾乔,只是没想到她不止照顾顾乔,似乎连人家的丈夫也一并照顾了。
“啪”的清脆一声响,杯子掉在了地上,蓝盛廷冷淡地瞥了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到夏霏身上,那种眼神仿佛寒到了骨子里一般。
“如果你是替傅卓靳来拍视频的,那么可以走了,我绝对不会允许他再看顾乔一眼,哪怕是视频!”
阴冷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仿佛定住了一般,半丝要挪开的意思都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来意的?”凌瀚淡淡开腔,眉宇间微微蹙了一下,上午他去监狱探望傅卓靳的时候是做了变装的,而且刻意看过没有人跟着,应该是没有其他人知道的。
蓝盛廷冷着一张脸没有回答,或者是根本不屑回答。
而原本坐在他身边的年轻女人这时候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墙上的钟,下午三点一刻,她抿了下唇,“我去给夫人换吊瓶。”
顾乔每一天打的营养针和换的药都有严格的时间要求,蓝盛廷对她的态度其实不冷不热的,有时候她的一些亲密的举动对方也不会拒绝,但是只要是事关顾乔,就绝对不能够出错。
夏霏看着那女人直接往二楼去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蓝盛廷,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们拍一个视频?”
她的嗓音温静而凉薄,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底溢出来,充满了冷静。
蓝盛廷脸上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和波动,冷漠一笑,“看来那些监狱里关照傅卓靳的人收了钱事情倒没给我办好,他还有心思想顾乔,呵,关照得还不够用力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凌瀚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厉声质问了一句。
“字面上的意思。”蓝盛廷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一双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夏霏的方向,“哦,我忘了,他一直不肯见你们,大约是不想你们看见他现在的惨样!”
要知道,这件事他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打点,当初陆皓可以请人帮他打官司,即便傅卓靳认罪了也帮他把刑期降到了最低,但是他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他的。
以为躲到牢里去就好了吗,可笑,伤了他的女人,他就要做好给她陪葬的准备。
六年算什么,就算只有六年,他也要傅卓靳在那个地狱里生不如死。
凌瀚和夏霏都是一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难道卓靳真的……
“蓝盛廷,乔乔会变得这样分明都是你的错,你怎么敢这么对卓靳,你……”夏霏满脸愤怒地质问他,语调不受控制地上扬了好几度。
蓝盛廷静静地看着他们愤怒的眉眼,冷笑道:“我的错?哈,笑话!顾乔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希望她受伤呢,这一切都是傅卓靳那个蠢货造成的,如果不是他,顾乔现在好端端的!”
“你胡说,明明是你用卓靳的事业前途来威胁乔乔,她才会嫁给你的!”
“她是这么说的吗?”蓝盛廷削薄的唇吐出一句喃喃的自语,倒像是缠绕着万千的惆怅。
“啊!”
突然一声很响的惊叫声从二楼传来,在寂静的别墅里慢慢回荡开来。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蓝盛廷,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跨步往二楼跑去,动作极快,仿佛怕稍微慢了一步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女护士原本是去给顾乔换药的,没想到到了房间的时候,她刚进门就对上一双看过来的眼睛,迷茫得仿佛没有一丝焦距的双眼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呆了好几秒,然后重新聚焦,喉间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惊叫。
陌生的房间,整个人都觉得很虚弱,连坐起来都觉得困难,顾乔茫茫然地睁着眼睛,一时间弄不清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
虚弱的,细细的,声带几乎派不上用场,只有气息的动静,她想尝试着说话,可是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
这时候卧室的门开了,进来的女人她根本不认识,一如她不认识这里到底是哪里。
眼前女人的惊叫声差点将她的耳膜都要震碎了,她努力地捂住耳朵,有些茫然失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人实在是太虚弱了,说话的语速就显得格外的慢,不过幸好勉强还能发出声音,“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艰难的一句话就像是拼凑起来的一般,破碎得几乎让人分辨不清。
她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被拥进了一个温暖无比的怀抱里。
“唔……疼……”被抱得太紧,连脆弱的骨头都开始叫嚣着疼痛了。
“对不起,”她的手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握住,耳边是男人低沉到近乎沙哑的嗓音。
顾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另外一道惊呼声,掺杂着震惊和喜悦。
夏霏看着醒过来的顾乔,靠营养针而吊着的脸根本没有一点血色,原本不算消瘦的脸颊如今已经瘦得厉害,听到声音之后一双眼睛很茫然地看了过来。
“乔乔……”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颤音,脚不由自主地接连向前迈了许多步,如果不是蓝盛廷挡着,她肯定上前抱住了顾乔。
顾乔有些无措地推开了抱住她的男人,一脸的茫然失措,“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蓝盛廷俊美冷硬的轮廓蓦然僵住,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眉眼冷厉,眸色说不出的复杂,“你说什么?”
顾乔的话,让原本就一脸担心和关切的夏霏也有些怔住了,当然也包括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凌翰,大家都有些奇怪和微愣。
难道是失忆?!
蓝盛廷看着眼前这张苍白柔弱又茫然摸样的脸,心头止不住的心疼和落寞,他伸出手,一把抓着了她纤细的手腕,“你把我忘了?”
他的语气有疑惑更有控诉,仿佛她忘了他是多么令人难受的结果。
顾乔依旧是一副茫茫然的样子,嗓音低哑,“我……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
她说完又看了看边上一脸关切的夏霏和面无表情的凌翰,皱着眉,“还有你们,我也不知道……”
不记得蓝盛廷,也不记得她,更加不记得凌翰,夏霏看着皱着眉头似乎很困惑的顾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在那么巧合的时间醒来,但是却忘记了他们所有人……
“乔乔,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那你还记得什么?”她如是问着。
顾乔呆了呆,抿唇沉默了一会,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之后她摇了摇头。
再后来,一脸恼怒的蓝盛廷叫来了医生,一番检查和询问之后判断顾乔可能是失忆了,后来的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医院,顾乔接受了更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目前基本可以判断的就是顾乔可能真的失忆了,夏霏看着躺在病床上打了针已经安然睡过去的顾乔,眉心微微拢着。
失忆,她不知道这对于顾乔来讲,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她忘记了一切,自然连带着忘记了那些所有不开心的悲伤的回忆,,但是这样一来,傅卓靳又该怎么办?!
失忆的顾乔,在法律上来讲,她是蓝盛廷的妻子,之后还是会由她法律上的丈夫来照顾她。在照顾的过程中,如果蓝盛廷对她温柔备至,好好爱她,也许她会再一次爱上这个男人,毕竟她曾经是真的爱过他。
但是傅卓靳该怎么办,如果顾乔真的忘了他,他该怎么办?
夏霏的神经紧绷着,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肩上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是凌翰。
“小霏,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他淡淡地开腔,“也许对卓靳来讲,顾乔无论失忆还是没有失忆,只要她醒来就够了。他一直不肯见我们,甘愿做六年的牢,都是因为伤了顾乔,如果顾乔可以康复,他也会再次振作起来的。”
他淡淡的嗓音带着浅浅的笑,是陈诉更是安慰。
夏霏闭了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凌哥说得对,乔乔都醒了,卓靳真的该振作起来了。我们去监狱探望他吧,起码要把乔乔醒来的消息告诉他!”
六年的牢狱是傅卓靳是为了惩罚自己伤了顾乔,不见他们,不接受他们的帮助,更是为了惩罚自己。如果他知道顾乔醒来了,那他就应该没有理由任自己深陷在那个牢笼里,应该快点振作起来。
蓝盛廷一直坐在顾乔的病床前面,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步都没有离开,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移开一下,对夏霏和凌翰的离开更是没有半点反应。
A市城郊监狱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想见傅卓靳没那么容易,夏霏给陆皓打了电话,说了大致的情况之后,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狱警.服的男人就过来给他们带路。
“陆太太,凌先生,傅卓靳还是不肯见人,或者你们有什么话,我给带进去。”
夏霏咬了咬唇,“你就告诉他,如果不见我们,视频或者顾乔的近况我一样都不会告诉他。”
“好,你们请稍等。”对方的语气和态度都很客气,甚至带着一点隐隐的恭敬。
又过了十分钟,夏霏听到了沉着的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的时候,那一瞬间竟然觉得眼眶都湿润了。
眼前这个人还是卓靳吗?
手上戴着手铐,脚上铐着脚铐,步履蹒跚,剃了个很短的板寸头,晒黑了,也瘦了,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嘴唇还裂开了,总之和曾经那个阳光的爽朗的傅卓靳,形象上简直是天差地别。
狱警将他的手铐解开,然后铐在椅子上,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按照规矩,探视的时候,狱警是要在一旁看着的,但是陆皓提前打点过了,于是对方将傅卓靳铐好,保证不能动之后,就出去了,然后站在门卫等着。
凌翰先上前一步,他僵着一张脸,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一次他突然离开之后,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是夏霏,这还是傅卓靳被判入狱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想象过他的情况不太好,也让人带过东西传过话,但是她真的没想到他的状态会差成这个样子。
她抿着唇,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卓靳……”
傅卓靳的脸上无波无澜,看到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情绪,没有喜怒,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卓靳,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们的帮助?”凌翰似乎是调整了情绪,他低声开腔,语气是说不出的艰涩。
沉默,回应他的始终是沉默。
夏霏呆了呆,看看凌翰又看看坐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塑一般的傅卓靳,有些话就像是卡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们僵着不知道怎么该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傅卓靳突然开腔了。
他的嗓音低哑甚至带着嘶嘶的破音,就像是用尖锐的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一般,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让人下意识地就像皱眉。
“视频,还有她的情况,说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言简意赅的话,再清楚不过。
凌翰狠狠皱了下眉,“你现在眼里只剩下那个女人了吗,如果不是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卓靳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视线落在夏霏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湛湛冷意,“如果你们不想说,就走吧。”
夏霏看着他,眼神暗了暗,“蓝盛廷不让我们拍视频,”她一脸的温淡,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愤懑,“不过乔乔她醒了,除了身体还很虚弱,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了。”
“她醒了,还忘记了一切,包括你傅卓靳,顾乔已经干干净净地把你忘了!”凌翰冷冷出声,眉眼之间沾染着淡淡的讽刺。
傅卓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勾着唇轻轻一笑,“忘了也好,忘了才可以重新开始!”
他的前途和一切都已经毁了,她要是还记得他,肯定会伤心,所以忘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