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伯你吃的是什么饭啊?”江小鱼试探着问道。
“我什么饭,都没吃。”老汉又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一旁的戏蝴蝶也来了兴趣。
“我师父给我留了三碗饭,天地,众生,自己,你说若是你们,你们会吃哪碗饭?”老汉摇了摇头,饶有深意地问道。
江小鱼和戏蝴蝶顿时沉默了,这问题并不好回答。
“天地,众生,自己,这哪碗饭都珍贵得不得了,也都难吃得很啊。”戏蝴蝶摇摇头,为难道。
“不对,如果是我,我也哪碗饭都不会吃。”江小鱼突然出声道。
“哦,为什么?”老汉这下又睁开了眼,双眼明亮地盯着江小鱼,似乎很是兴奋,眼神中满是探究。
噫!有意思!
江小鱼对道韵和道法,有天生的,异于常人的敏感度。
他感觉到有一个自己,或者说是道化的自己,正在老汉的眼中成形。不过,这并没有恶意,只是在模拟,演化而已,对他并没有坏处。
这一下,江小鱼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老汉有特殊的熟悉感了。
这跟他的嫁衣道法,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一者演化的是气数,一者演化的是道而已。
江小鱼是以自我为根本,他化万物,逍遥自在,而这老汉却是自化万物,这大世界便是我,我便是这大世界。
二者虽然差别,但根本相同,走的都是万物自由,逍遥游的路子。
“无论哪一碗吃了,我就都不是我自己了。”江小鱼突然来了兴趣。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见道与自己如此相近的人。
“不错,不错。”那老汉满意地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深深的褶子,神色很是祥和亲切。
一旁有认识这老汉的人,似乎从来没见过这老汉笑过般,看见这笑脸,都纷纷侧过了脸,神色诧异。
“你这老汉看来平时脸色一直很臭啊。”不满江小鱼的特殊待遇,戏蝴蝶见到这场景,突然出声刺了老汉一句。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要你有什么用!白痴!笨蛋!傻瓜!”原本还慈眉笑目的老汉,突然板起了脸,就如同不乐的儿童般,冲着戏蝴蝶就骂了起来。
“哈哈哈哈.....”瞧着一脸懵,被骂得没反应过来的戏蝴蝶,江小鱼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戏蝴蝶为人狡猾,脸皮厚,实在难治得很。而且一路以来,还啰嗦得很,让江小鱼很是难受,这一下却是着着实实出了口气。
“嘿,你这老汉,这是怎么说话的。我戏蝴蝶无论在哪里都算得上是天赋异禀,才华出众,你竟然骂我是个笨蛋......”戏蝴蝶一脸愤然,嘴里也喋喋不休,似乎不讨个说法,就绝不罢休。
“哼!”老汉冷哼一声,就又闭上了眼,似乎看都懒得再看戏蝴蝶这个蠢材一眼。
眼见在老汉这里讨不了好,戏蝴蝶突然转向江小鱼,一脸不爽地说道:“喂,你笑够了没有啊。”
“没有,没...有,因为你...确确实....实是个大笨蛋啊。”江小鱼捂着肚子,似乎根本就停不下来。
“小子,你找到老汉我,要做什么?”似乎根本不想再看戏蝴蝶这个笨蛋一眼,老汉又看向江小鱼说道。
“我想借老伯一件东西用用。”江小鱼总算艰难地止住了笑声。
“什么东西?”老汉一脸平淡,一点也不惊讶。
“我想当一回你的弟子,当然只是暂时借用而已。”江小鱼淡淡笑了笑。
“哦。只是暂时?”老汉饶有兴趣地说道。
“只是暂时。”江小鱼肯定道。
“为什么?”看得出来,这老汉是真来了兴趣,他第一次直起了身体。
“我不是笨蛋。”江小鱼一瞥一旁气呼呼的戏蝴蝶,嘴角不屑一撇,似乎很不满老汉将自己当成了戏蝴蝶。
见此,另一旁的戏蝴蝶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待遇。
“哈哈哈哈,的确,你实在不是个笨蛋。”
但,这老汉显然不这样想,扯着粗得像金沙的嗓子大笑道。
“走吧,跟我回家。今天我高兴,难得遇到了个聪明人。”老汉站起来,像收拾垃圾般将摊位收好后,就背着手,佝偻着身躯走了。
“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江小鱼见此,狡黠地一笑,又叼起了纳阳草后,摆摆手就走了。
“凭什么?!”戏蝴蝶不爽地叫了起来。
不仅被人说成是傻蛋,如今还要干这些打杂的活,自诩为人间英杰的戏蝴蝶无法接受。
“现在我是这老伯的弟子,这老伯是我的师傅。你若是还要跟着我们,自然要多干点粗活,作为补偿。”
江小鱼头也不回的,理直气壮的一句话,直接让戏蝴蝶满腹的牢骚都牢牢堵在了他的肚子里。
老汉的家在春秋城最偏避的西南区。
长满青苔的小巷道,斑驳老旧的墙,矮矮塌塌的老房子,似乎就连阳光也不想关顾这样一个到处都透着穷酸气的地方。
此时,正是正午的天气,但这里却是透着一股瘆人的阴凉。
如此的环境,缺少人气似乎也是必然的。
从热闹非凡的大街,陡然进入这幽静得只听得见鸟虫鸣叫的小旧巷子,江小鱼竟然有了种时空穿梭的错觉,仿佛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般。
但,这真的只是错觉吗?
在这里,他竟感觉到了一股真实,一股悲凉的真实。
似乎,这才应该是真正的春秋城才对,而绝非是前面他刚刚见到的热闹、繁华场面。他对春秋圣城的疑窦,在这小巷子中越走越深。
老汉的家,在这偏僻小巷的最深处,也是这里最静的地方。
这里有着一股隔绝世界的静,真实的静,静得就如同这处地方不是真的存在一般。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静的地方?
江小鱼皱皱眉头,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他喜欢热闹,在这种地方,待太久的话,他会被逼疯的。
看着老汉家的门,如果那破旧得如同窗户般的木板是门的话,他有些后悔了。
江小鱼绝非是贪图享受的人,但也绝对是吃不了苦的人。可这地方又旧、破,又偏僻安静,怎么看也像是吃苦的地方。
不说他,便是走在最后的戏蝴蝶也是露出了一脸后悔的神色。
这位鳞虎珊瑚一族的天才弟子,虽然长着一张绝没有人喜欢的脸,但从小到大过着的却是绝大多数人都艳羡不已的富足优越的生活。
如此邋遢、糟糕的生活环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且不管这两人如何想,反正走在前面的老汉也不管他们。他自顾自打开那咯吱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破成渣的门,就走了进去。
“唉,小鱼儿兄弟,要不你在想想。住这种地方,不是太委屈你我了吗?反正,这春秋城里小门小派多的是,要找个师傅遍地都是,何必非看准这怪脾气的老头呢?”戏蝴蝶贱兮兮地笑道。
没等江小鱼开口,先行一步进了屋子的老汉先开口说道:“还不快点进来,还要我这老汉等你们,年轻人讲不讲理数啊。”
“这.....”戏蝴蝶犹豫着,期许着看向了江小鱼。
“既然都到这了,还是先进去看看吧。”江小鱼做着怪脸,耸了耸肩。
最终,两人还是犹豫着走进了这老汉的家,如果这真的算得上是家的话。除了,一张床,一张椅子,就空荡荡的没什么了。
怕是就连乞丐临时安置的家,都要比这好上不知道多少。虽然那都是些破烂,可老汉家里的也绝对没有好上多少。
“对了,你。对,你这个笨蛋小子,把东西放下,去买几张床椅家具,酒菜来。反正,你这种年轻人身家都殷实,就拿来支援支援老汉我吧。”戏蝴蝶刚放下手中的东西,老汉就指着他的鼻子,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惊愕地睁着那双猥*琐小眼,戏蝴蝶被气疯了。
“凭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气呼呼地说道。怒瞪着老汉,强忍着出手的冲动。
“嘿,如果你不想变成真的傻子的话,就老老实实按照我老汉的话去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这傻小子倒真是胆大的很,竟然走这种路子?”老汉冷冷一笑,依旧颐指气使。
戏蝴蝶再次沉默,江小鱼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打量了几眼戏蝴蝶,他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在刚刚见到戏蝴蝶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身上有些不对。
现在一看这情形,才知道,原来问题在这,现在的戏蝴蝶并不是真正的戏蝴蝶。
戏蝴蝶的道,心,灵魂迷失了方向,所以,现在的戏蝴蝶只是迷失的戏蝴蝶。他自己恐怕也知道自己迷失了方向,可就是找不到真实的自己。
这样的现象在修道界中并不少见。
道是所有人毫无疑问的最终追求,但在这路途上,钱财,女人,权利,却在无时无刻不迷糊着所有人的双眼,本心的动摇、迷失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眼见着戏蝴蝶突然变得跟奴才般谄媚、猥*琐,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江小鱼无语、沉默。
“对了,老伯还未请教大名?”半响,他才回过神,问了句。
“我,你就叫我假神仙吧。”老汉挥了挥手,随意地应付道。
“假神仙?”
“假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