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的张闻天,听上去很是焦急:
“雲薇,你到家了吧?我不敢太早call你,因为并不清楚你和青阳后来的情况……”
与他的焦急形成强烈对比的,却是雲薇的异常冷静:
“你没在的时候,我们立了个约定,如果我帮他找到十五年前救他的女孩,那个女孩不计较的话,他便原谅我父亲!至于后来?如你所见,一路无言。不过,我……我现在已确定怎么处理了!”
“哦?有这样的约定?那你要想实现约定,拿到他的许诺,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嗯,他不是在等待么?明晚,明晚我会给他答案!”
“什么?雲薇,你之前不是说……”张闻天有些困惑,反反复复,似乎并不是雲薇的性格。
“没错,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是十五年的那个女孩!但是如若不让他联系上十五年前的那个女孩,父亲最后的求赎是无望的!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人分饰两角?这……这要怎么搞……”张闻天真真是糊涂了,她这是要拍戏么?都说戏如人生,此刻,张闻天觉得,这二人的人生,才如戏。
“世界这么大,谁说能联系上就一定能见到?只要能让他相信,他所联系到的那人就是他所找的那人,不就可以了?”雲薇冷静地说着,在她狠心决定的那一刻,她已经大致想好了策略。
“雲薇,为何这么麻烦?你干脆就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反正他也对你心怀感激,他若知道你是十五年前的女孩,说不定所有恩怨,直接一笔勾销!而且……”
没等张闻天激动地说完,雲薇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闻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张闻天一愣,他自是记得他曾经的发誓,只是他仍是焦急,甚至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雲薇,你何苦在这个问题上这么执着!”
电话这端的雲薇,声音柔了下来,但透出的更多是无奈:
“你没有看到他在回忆当年那个女孩是如何温暖的时候,那种眷恋的眼神;你也没有看到他刚刚有所怀疑我可能是她的时候,眼中透露出的不可置信。我想,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当时心里一定在说,这一暖一冷,不可能啊……
所以,何必破坏他的梦呢?让他知道那个女孩并没有因为救她而gameover,依旧活得好好的,不就行了?有些情,可以怀念,因为怀念,美好而憧憬;有些人,不一定见,因为见了,可能会失望。你说我霸道也好,轴也好,自以为是也好,我决定了,就不变!”
雲薇长长地说完心里话,良久,电话两端都没有声音,最后,张闻天一声叹息:
“好吧……你说的,不无道理!我说不过你!事实上,我一直都说不过你!说吧,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尽快帮我搞一个美国IP的邮箱,再给我一个翻墙软件,剩下的,我自己来处理。”
“好……”
就这样,在皓月繁星的见证下,固执的雲薇又做了决定。她会让岳青阳找到他的救命恩人,但也仅仅只是找到。这样的决定,对岳青阳很残忍,对雲薇自己,其实更残忍,但在此情此景下,雲薇也只好用强大的心性压抑着自己,去走完这个决定。
翌日晚上,雲薇估摸着间隔时间足够长以后,给青阳发了一条模糊,却也包含了大量内容的信息:
“郊外偶遇、费劲口舌才让你开口,水中救你、拿回模型船,为你包扎、为你留宿,露台的一夜,草坪的日出,最后的搏斗……她……是你要找的女孩么?”
收到信息的青阳,正矗立在卧室的窗前,空洞地看着窗外,本来还冷如雕塑一般的脸,顿时布满了复杂的情绪。没错,所有的细节,无一不对上!是她!一定是她!他顾不上回复信息,直接将电话拨向雲薇。
雲薇看到来电显示,手一抖,遂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青阳激动的声音。虽然因为是电话连线而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到他现在激动、百感交集的表情。
“是她,就是她!你真的认识她?她是谁?她在哪儿?我怎么才能联系上她?”
“她之前在美国,我只知道她叫Dorothy,很低调,也很神秘,没人知道她的背景,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那里。”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我怎么才能联系上她?”
“我……我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心理咨询室认识的她。也因此,你说起那段经历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便想到了她,因为我从她那里听过类似的经历。”
“心理咨询室?她怎么了?她还好么?”
“你这么关心她?”
“你快告诉我,她当时怎么了?她现在还好么?”
“心理咨询室的事情,出于保护隐私,我不能多说,我只能说,她曾经的确迷茫过,彷徨过,纠结过,痛苦过,但后来已经没事了。现在应该也不错,虽然她不肯说她在哪里,做什么,但她在邮件里说她很好,请你放心。”
“邮件?”岳青阳一下便抓住了关键词,接着又急促问:“那我可以联系她么?你快让我联系上她啊!”
“我有提你的事情,她表示,可以邮件交流,我稍后就把她的e-mail地址发给你。”
“好!”
雲薇都没道别,便挂断了电话,心跳得很快。一种复杂的滋味,油然而生。
被人如此惦记,而且是当年的那个男孩,是喜。
可明知他惦记的那个女孩,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女孩,是悲。
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温暖的Dorothy,而不是如今冰冷的张雲薇,是痛。
也罢也罢,还是维持心中的决定吧。心绪波动后,雲薇很快冷静下里,她没有忘记正事。
于是,坐在电脑前焦急等待的岳青阳,很快收到一条信息:
“Dorothy,XX@mail.com,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岳青阳没有回复,只握紧了手机,盯着电脑屏幕,早已点开的邮箱画面上,还空着收件人和正文。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岳青阳的身上,说不出的梦幻,正如岳青阳现在怦怦直跳而又紧张飘忽的心。
而另一边,雲薇也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她翻墙登陆了一个邮箱,收件箱显示为0,她在等待着数字变为1的时候。清凉地月光透出窗户洒在她的身上,映照着她期待的心、紧张交握的手。
“包子:
展信好!我是岳青阳,还记得十五年前你在N市的郊外曾救过的那个男孩么?
写这封邮件时,我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称呼’,叫你Dorothy还是别的,最后,还是决定叫你包子!至于原因,也许你忘了,但我记得。你姑且当作这是十五年来,我在心底对你的称呼。
失联的这些年,我经常觉得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现在有了这邮件地址,纵使我们相隔万里也能联系上的时候,却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甚至空白到只想问一句话:
你,还好么?”
点完send之后的岳青阳,心依然跳得很快。发出后,他便后悔了!因为回看了这封邮件,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甚至有些白痴的感觉。不过,当年的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个问题小孩,想来,现在这般表现,也说得过去吧!
可根本没有相隔万里,而是相隔不到十公里的雲薇,在点看邮件的时候,却是百感交集,不仅嘴角上扬,甚至眼眶也湿润了。
这样一封看着有点白痴、秀逗、无聊的邮件背后的岳青阳,才是最本真的他吧?真实、甚至有点小呆萌。至于包子的称呼?又怎么可能如他所想不记得呢?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些细枝末节的对话,都记得清清楚楚!怎能不感动?
包子?不过是当年一个意外的梗!
初相见时,青阳不理雲薇,于是雲薇便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很久,直到最后逐渐疲劳,她便抱怨了一句:
“你为什么还是不理我?你再不理我,我都要成包子了!”
虽然说完这句话,青阳还是没有立即搭理雲薇,但也不妨碍他把这话记在心中,甚至在当晚观星赏月的时候,秋后算账道:
“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午骂我来着!”岳青阳面露委屈。
“啊?什么情况?乱给人扣帽子,是万万要不得滴!”雲薇无辜地眨着大眼。
“你说我再不理你,你就要成包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有种小吃,叫做‘狗不理包子’!”岳青阳瞪眼说完,面色却相当柔和,甚至比当时的月光还柔和!至少,在雲薇眼里是这样的。
“啊!啊?哈哈哈……”雲薇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嘻嘻地打哈哈。原来,他下午看似油盐不进,实际什么都记住了!甚至,连自己赌气耍他的小细节都没放过!
有一种包子,是狗不理包子,有一种感情,是不离(理)不弃。有一种相思,是‘青阳狗’、‘雲薇包’。
想到这儿,雲薇回笼思路,努力让自己以当年的性格及心态,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很快,岳青阳收到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