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岳青阳又把问题抛回给了自己,雲薇心中哭笑不得,却也继续镇静回道:
“你的卑微与软弱,是源于你年少时的缺少关爱;你的高傲与强势,则是保护你那颗缺爱的心。正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相应地,你就更害怕失去,尤其是得到后的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来得更可怕。”
“没错,我不否认屋主的专业分析!那么,我……”
岳青阳自然是想问屋主他应该怎么做,但雲薇快他一步,打断道:
“如果,你口中说的那个她,那个你所爱的人,要求你当面说出一切,你会怎样?”
雲薇在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让岳青阳对他最后的心结做自行开解,这也是她一贯主张的,引导委托者去自赎。
领会到雲薇的意图,青阳半低下头,思考了一瞬,然后他抬头,朝着雲薇,上前两步。来到雲薇的身边,他先对着雲薇父母的墓碑,深深三鞠躬,然后才转身,重新看向雲薇。
这时,知道他有话要说的雲薇,也转身,迎上他清亮的眸子。
“我会向她的父母三鞠躬,每一鞠躬,我都会在心里默默说一句‘对不起,谢谢您们!’对不起,是因为我的愚蠢,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谢谢,是因为有他们,才会有她。然后,我会对她说……”
岳青阳一顿,很显然,他接下来将转换人称,直面雲薇,直击心中的最后一悔。
一时间,青阳的眼中越发动情,涌动的真诚、深意,似要将雲薇紧紧包裹。感受到这一切的雲薇,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心,保持平静。
“雲薇,我想对你说,‘对不起,谢谢你!’
说对不起,是为我的错、为我的悔。我想请你原谅我。
原谅我的无知无畏,促使两个家庭的悲剧,移到幕前;原谅我曾经的弱势,无法保护你;原谅我先前的不够勇敢,不敢直面!”
闻言,雲薇半张着嘴。她想告诉青阳,她已经原谅了他。但她却欲言又止,因为她知道,青阳的话还没有说完。
“可不管怎样,我都谢谢你!
谢谢你在那一天,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因为我的别扭而转头就走;谢谢你那一晚选择留下,并陪伴在我肩头,用尽你所有的力量来让我开心;谢谢你那一早,与我看人生最美的日出,告诉我希望就在黑暗的尽头。
这些,都如暖流,将我冰冷的心渐渐融化。
也谢谢你历经万难,成功脱险;谢谢你历经十余年辗转,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历经心中千回百转,最后无怨无悔地把你自己交给我;谢谢你哪怕到了今天,还在给我机会,给我们机会!谢谢你!”
青阳说罢,心中长松了口气。他终是当面对着雲薇,将心里话说出,也不管这样直白的吐露心声,会带给当事人多大的震撼,这一刻,他只想抓住雲薇给出的这个机会,单纯而完整地表达他的真心。是以激动地说完,他的心反倒平静了。
然而,饱含深情,又掷地有声的一番勇敢之言,时而绵长,时而激荡,不仅惊起了树上的飞鸟,更惊动了雲薇的心。过了许久,才再次恢复了宁静。
雲薇丝毫不躲避青阳炽热的眼神,她渐渐松开了原本握紧成拳头的手,长呼了一气,揪心了这么久,终于要给出最终答案了。于是,她微笑着,轻启朱唇:
“你的对不起,我全数收下。能回你的,只有一句——没关系。不是事情本身没关系,而是对于当下,对于眼前人,对于未来,对于未知的幸福,我只想说:没关系。至于你的谢谢,我也全数收下。我想告诉你的是:彼此彼此。”
暂不理会青阳透着激动的眼神,雲薇看着青阳的眼睛,继续给出她心底的答案:
“岳青阳,我也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虽然有着那么无奈的原因;也谢谢你从未走出过我的生命,即便有过那么艰难的阻隔。谢谢你,成为我要珍惜的,眼前人。”
说罢,雲薇继续静静地看着青阳,一动不动。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青阳脸上则是在历经震撼、感动和欣喜之后,最终也统统化为最单纯、最幸福的笑容。
青、雲二人就这般,一动不动,只面对面,眼对眼,在雲薇父母的注视下,安静矗立,淡淡品味着这无声的甜蜜与幸福。
然而,平静中蕴藏危险,幸福里恐生恶力。危险正一步步逼近,青、雲二人却全然不知。
彼时的他们,眼里、心里都只有彼此,他们都沉浸在释怀的轻松与幸福里,都没有注意到,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注视着他们,且随着他们二人脸上的笑容越深、甜蜜幸福感越强,她眼睛里的火光、怒意、怨愤,越甚。
最后,这个一直站在远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看见他们面对面,笑意渐增的人,终是怎么也稳不住了。
她等了多少年?也等不来岳尉的一个笑容……
她盼了多少年?也盼不回镜中自己的一个笑容……
然而,他们?他们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有拥有这样的笑容、甜蜜与幸福?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
为什么?凭什么?!
想到这儿,白凤将手里的东西,拔鞘取出,背在身后,然后怒吼着,冲向青阳和雲薇:
“为什么!为什么将一切都给了你,嫁给你、为你生子的人是我,你却从来不看我?为什么我的眼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你的眼里却自始至终没有我?为什么你的温暖都给了这个贱人,却连一个笑容懒得施舍于我?!
岳尉,你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闻言,青阳和雲薇皆是一惊。他们在惊诧中猛地转身,看向头发、衣衫微乱,双眼猩红、含泪,濒临疯狂状态的白凤。
“母亲……”
青阳诧异地脱口而出,不可置信地看着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白凤,一时间愣神。雲薇则一边听着白凤的咆哮,一边听着青阳的称呼,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一辈子为爱所困的痴怨女,一时间半张着嘴,震惊得说不出话。
然而,白凤却完全忽略了青阳的呼叫,只跌跌撞撞地往青阳和雲薇所站之处冲过来,似是靠近后看到了地上的百合花,她受刺激更甚:
“百合?!你永远都记得,这个贱人喜欢百合!我拔了你在家里种的,你就自立一个家,继续种!就你情深?不,岳尉,你是世界上最无情的人!”
怒吼的白凤,又一次险些摔倒,青阳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并焦急道:
“母亲,您误会了!我不是父亲,我是青阳!”
听到青阳的名字,白凤一愣,她抬起头,似清醒了一瞬,眼中有一丝温柔滑过。可下一秒,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愈发狰狞起来,她挣脱出青阳的扶助,啐了一口,狠狠道:
“青阳?为什么连我为你生的孩子,你都要以她的名字命名?我究竟哪里不好?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说话间,白凤突然转向雲薇,怨愤的眼神似要杀人:
“杨晴!贱人!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既然我一辈子都输给你,那我现在就毁了你!”
说罢,白凤高高举起了藏于身后的刀,作势要朝雲薇劈下。
刀刃锋利,刀身光亮洁净,在透过树林的斑驳光阴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精光。霎时间,晃了雲薇,更惊了青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白凤举刀怒视着雲薇,雲薇眼睛被晃,伸手半遮眼,青阳在二人中间,惊诧地看着疯狂的母亲。
如果是平常,以青阳的敏锐与强劲实力,定是能一把夺刀,亦或是一记勾拳、一脚侧踢,便能打落这高举的罪恶、这积聚了妒忌与怨愤的刀。
如果是平常,以雲薇的反应与无上实力,也应能很快回神,即便不直击对手,至少也能完美自我保护。
如果是平常,如果对手是常人,无论是雲薇,还是青阳,更别说是雲薇加青阳,他们都不会让自己、让彼此,陷入被动。
然而,现在不是平常;在他们面前,准备疯狂犯罪的,也不是常人。
这个人,是岳青阳的生身母亲,是一个自己老公一直深深爱着其他女人的可怜怨妇,是一个因爱生恨,因痴糊涂的可怜人。
所以,这一刻,青阳和雲薇都失去了惯常该有的明智反应。
可是,时间永远不会真正静止,事情的发展,依然在继续,他们的反应时间,也只有瞬间。
眼看手起刀落,凌厉的刀刃尖就要刺向雲薇心脏时,没有对母亲下手的青阳,因本能地想保护雲薇,于是一个旋转,一把抱住雲薇,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两个女人之间,以命护雲薇。
可是下一秒,已经反应过来的雲薇,也用了最本能的一招,实现了她此刻最本能的反应。只见她双手紧握青阳的手臂,没有改变二人相拥的姿势,只奋力一转。
一瞬间,雲薇和青阳的位置调换。
一刹那,一切似都定格在这一刻。
“啊…..”
一声隐忍的痛呼。
刀刃从雲薇的后背直直刺入。
青阳却只能空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世界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