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沫寒鼻子一阵发酸。他没想到，沫舟究竟只是迟钝，而不是傻，他甚至还可以分辨好坏喜恶。他艰难的吸吸鼻子，有些内疚的跟沫舟道歉，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明白。“对不起，沫舟。还有，哥哥不会不要你。”
结果电话那头先是沉默，几秒钟之后，就爆发出怪异的笑声。沫舟像要笑岔了气，对着话筒跟他喊话，“哥哥不要沫舟，沫舟也不要哥哥。”
江沫寒心里发冷。也不知道沫舟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明明一副根本不谙世事的样子。就连医生也那么确定他不过是小孩的脾性。
他略觉烦躁，把手机拿开一些，等沫舟的笑声终于小了些，才说，“沫舟，让姑姑听电话。”
那头却又不说话。
“舟舟。”江沫寒终于失去耐性，他拧着眉，压抑着声音哄他，“沫舟别闹了。去叫姑姑来，哥哥有事找她。”
可他听到的，却是电话被重重摔到某个地方而发出来的嗡嗡的声音。
沫舟到底没有叫周嫂，只是倔强的把他晾着，自顾自的跑开了。
江沫寒隐隐觉得头痛。心里也像酝酿了满腔的火焰，却又苦于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把手机挂断，连同自己一起，粗暴的扔进大床里。
直到周嫂的电话打过来，江沫寒才从短暂的昏沉中惊醒。他闷声接起电话，“周嫂？”
“沫寒，是你打电话了吗？”周嫂还喘着粗气，“有什么事吗？我在给沫舟做吃的，出来才发现好好的电话被搁在了茶几上。”
江沫寒敛了敛心底的烦躁，问周嫂，“周嫂，沫舟最近怎么样？情况有好转吗？”
“还不是那样。有时候明白点，有时候又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你那天回去，他醒来还跟我闹了老半天情绪，不肯吃药，连饭都不吃。这两天我看他情绪好了点，但又总说痛。可偏偏我问不出他哪里痛。”
“上次。”江沫寒顿了顿，说，“你跟我说让他出国治疗，恢复的机会可能更大。”
周嫂大念阿弥陀佛，说，“可不是这样么，给沫舟看过的医生也不少，效果却都不怎么样。他虽然还年轻，但也不能一拖再拖了。江先生，你能安排就安排吧，再好不过了。”
“叫我沫寒吧。”江沫寒居然心痛。他深吸一口气，说，“我尽快安排。最好这几天就走。”
“这几天？怎么这么急啊？”周嫂有些迟疑，还是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沫寒？”
“没什么。”
“我是个老太婆，知道那么多，可能也帮不到你。但是我问过医生，要送沫舟出国的话，需要给他做全身的检查。他受伤的是脑袋，可大可小。”
江沫寒才真的头痛欲裂。他一手撑着额头，半晌才沉声说，“我来安排。周嫂，林医生那边，你先不用麻烦他。还有，尽量看好沫舟。”
“沫寒，我听你情绪不太好，真的没什么事吗？”
“嗯。”他哼道。
可是顿了顿，江沫寒还是决定告诉她，“我担心会有人去找你们，这对沫舟不好。”
“找我们？谁呢？”
“周嫂，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的工作，总会碰到些别有用心的人。他们虽然不敢做什么，但还是可能刺激到沫舟。你多留点心，少带他出门。”
“这么严重吗？”周嫂显然被吓到了，声音都隐隐颤抖，“我们也不做坏事，怎么还有人要害我们呢？这可怎么办？”
江沫寒知道她只是担心，可被问多了，他也没那么好脾气，于是声音不由的大了些，“也不是一定就要害他。周嫂，这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跟沫舟说，要吓到了他了。”
周嫂只是叹气，长长的隐忍的。
江沫寒于是扔掉电话，往床头上一靠，兀自发呆。他甚至不确定，苦苦的撑到现在，究竟还有什么是他可以为沫舟做的。
江沫寒在床上闷坐了一支烟的时间，开门出去，在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莎莉不在客厅。
他于是让自己舒服的陷进沙发里，喝着红酒，慢慢放松紧张的情绪，头痛的感觉这才终于稍稍好了些。
后来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沫寒回头，却看到莎莉系着奇怪的围裙，搓着两只手远远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看她一眼，别开头，沙哑着声音说，“我以为你不在家。”
“我看你进卧室那么久，猜你可能在休息，就没敢叫你去吃饭。我去超市买了些食材，自己胡乱做了些。Joven，你也吃点吧。可能会不好吃，就当试试好了。要不然，我一会再去给你买。”
明明是善意，莎莉却说的让人以为她做错了什么事，满是委屈的样子，连一张小脸都涨的通红。她见他没说话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就又肯求说，“不如尝尝吧，Joven。”
江沫寒其实只是没有一点饿的感觉。从早上到现在，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已经让他连轴转到麻木，根本忘记了吃饭的需要。
他看到了莎莉的局促不安，和切切的等着。心里感激，于是从沙发上起身，随她走进餐桌边坐下。
原来莎莉说的，胡乱做做的东西，居然铺满了整整一张桌子。
他着实被吓了一跳，看看整桌的碗碗碟碟，又抬头看犹然紧张的莎莉，笑着说，“满汉全席？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的厨艺。”
莎莉却只觉得窘。她这人就是这样，受不得人表扬。好像表扬了，自己原本美好的出发点就会变得动机不纯一样。她拿过他面前的骨瓷小碗，给他盛了些汤。又说，“我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
“看起来很不错。”江沫寒对她笑了笑，“可是。”
“什么？”
“你没必要为我这这些的。助理的职责里边，并没有这样要求。”他略微低着头。话说的很慢，而且有些犹豫。
莎莉把汤碗放到他面前，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在他对面坐下来，给自己盛了满满的一碗大骨鲜汤，喝一口，才辩解道，“其实也不是特意为你做的。我自己喜欢吃而已。今天做这么多，就当给我自己庆祝，居然做了一个从不敢想的决定。”
“决定？你指离家出走吗？”江沫寒浅浅的尝一口汤，放下汤匙，笑着对莎莉说，“味道好像蛮不错。说实话，我很意外。”
莎莉不好意思，埋着头，想了想，问他，“会不会让你觉得不方便，Joven？”
他摇摇头。
莎莉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冲出门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后来才发现没有地方可以去。但你放心吧，我找到房子就会搬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沫寒看到了她的尴尬，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会让她自在点。他在哄女孩子这方面，一直欠缺了点。这大概也是他懒得跟人传绯闻的原因吧。
他定定的看了看她，往她的碗里夹了点青菜，笑着解释，“我没说不方便。我只是意外，你看起来不像是能做这么多菜的人。”
“你说对了，我还真的比较少做饭。我有个超级厉害的妈妈，什么都会做，又特别喜欢做，没事的时候，她就总在厨房里捣鼓。我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到了些表面功夫。”
“可是味道很不错。”他笑。
莎莉也跟着笑了，“谢谢你，还好你喜欢。我都自己做自己吃，已经吃不出好坏了。Joven，要是还行，你就多吃点。”
“你就不怕艾文找你麻烦？”江沫寒好脾气的逗她。
“为什么？”
“我是艺人，控制体型比什么都重要。你身为助理，不帮我控制饮食，反而做出这这么一大桌来，这不是有意引诱我又是什么？我要是胖成了大叔，挺着啤酒肚，你猜艾文会怎么说。”
莎莉这才反应过来，她吐吐舌头，一副后怕的样子，“我没想这些的呀。我就是看到了这些材料，就忍不住做了。况且，你根本不用控制吧，这么瘦。”
他看看自己的手臂。是有点瘦。嘴上却说，“角色需要。形象上至少要接近吧。”
“可是太瘦了，让人担心。”莎莉惊觉自己说了不恰当的话，赶紧讪笑着掩饰，“哦，我是说，粉丝都是真正爱你的人，他们会担心你。”
江沫寒摇头，埋头笑她满脸的慌张。
“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自己不上网，大概不知道，你的官网上每天那么多人留言，总有人提到这句话。”
“你常上去看？”
她想也没想，点点头，“看啊。那不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么。”
江沫寒看她一眼，不知道她原来这么容易红脸，自己反倒也跟着尴尬起来。过了一会，他好心提醒她，“喂，你电话响。”
“啊？”莎莉吃着饭，瞪着无辜的眼睛，问江沫寒，“你要什么？我去拿。”
“我说，你手机在响。”江沫寒放下筷子，无奈的做一个听电话的动作。
莎莉“哦”一声，飞快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神色突变。
“我妈妈。”她用唇语说。
江沫寒点点头。
莎莉于是抓着手机冲回自己的房间听电话。
“妈妈。”她抚着胸口，深深吸气。
“莎莎，你在哪儿呢？出去一天也没个电话。我还等你回来吃饭呢。可你爸爸说，你要临时出差，我这才知道。”
原来，老爸在妈妈那里陈述的版本是这样，只是出差而已。
莎莉于是长舒一口气。
她舒服的趴到床上，跟妈妈撒娇，“是啊，公司突然安排，我事先也不知道，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爸爸呢？没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