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听说过一句话——死人守不住棺材。我想,在座的各位和在站的各位肯定都比死人要强上无数倍吧!所以,我奉告各位,一定要守好自己的东西,不要连自己的棺材都守不住。如果真是那样,那你岂不是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了吗?”在讲这些话的时候,华敏几乎把全班的人都扫视了个遍,但她唯独没有扫赵天波一眼,尽管赵天波早就两眼冒火地盯着她了。
至此,这场暗战算是结束了,赵天波被打败了,华敏获得了胜利。这场暗战的微妙之处在于,只有当事的这两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在赵天波坚决否认自己掉过钱后,同学们都迷糊了。如果真的如他所言,他没有掉钱,那么他无疑是今晚这场较量的赢家。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在班里的同学们当中占有很大的比例,但他们却是被表象蒙蔽了的一群人。
吃了败仗的赵天波微低着头,两眼死盯着课桌上的这支钢笔,而他嘴里的牙齿则被他磨得格格直响。
得胜后的华敏脸上并无什么得意之色,赵天波被击败后的这副可怜样子让她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的怒气现在确是已经全消了,但她的心里又生起了一阵悔意。她很清楚,在道义上,她今晚输给了赵天波。
对于赵天波,我们此前并未对他有过太多的介绍,但现在是时候了。
提起高二(一)班的赵天波,学校里的人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在学校里会有如此之高的知名度,这其中的一大半功劳都得归功于他在上高一时曾在校园广播室里当了三个月时间的播音员,而另外的这一小半功劳则应该掰成两份来分给他的那张让让众多少女见之即会心跳脸热的脸蛋以及他身上的一张名片——学校足球队的队长。不过,这张名片是他刚在一个多月前获得的。
赵天波是属于那种身体发育得比较早的人,在他上初二时他的身高便达到了一米七五,如今他上高二了,可他的身高还是三年前的那个老样子。在别人眼里,身形匀称的他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衣服架子,尽管这话不应该用来形容他这样一个男生,但这话确实非常适用于他。关于他的那张让男生们为之而羡慕、让女生们为之而心跳脸热的脸蛋,我们在这里并不准备用过多的语言来描述。在这方面,语言是苍白无形的,即便我们在这里说他美得赛过潘安,但又有谁见到过潘安到底是何等的帅气逼人呢?因而,我们只能这样简单地来描述一下他的那张面容:在他的那张鹅蛋脸型上,几乎每个部位都精致得让人无可挑剔。当然,这种溢美之辞完全是站在欣赏他这张脸的那些人的立场上来说的,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赵天波充其量只能算是长得不难看。高二(一)班里就曾有女生说过她不喜欢高鼻梁的男生,仅凭这一点,赵天波在她眼里就算不上好看。
一个女人是否漂亮,男人们对她的评判如何是此问题答案的关键之所在,而一个男人是否生得好看,这自然也得由女人们说了算。在我们的这个故事里,说赵天波美并为之而心神愉悦的人必定是女生,而绝不是男生,这是毋庸置疑的。尽管在赵天波是否生得绝美的这个问题上学校里的女生们存有争议,但她们却在三个方面一致地夸赞他——他的皮肤、睫毛以及他的眼睛。
关于赵天波的皮肤,班里的女生曾在一次夜间卧谈会上有谈到过:
“你们说,他的脸怎么比我们女生的脸还要光亮呢?他的皮肤简直好得太过分了!”
“你不是说想去捏一下吗?捏了没?”
“没有呢!他有时候很凶的,我不敢捏……”
“他凶吗?我不觉得啊!他只是在足球场上才会让人觉得很凶,我可从没见过他向女生发过火。”
“这确实很奇怪啊!他几乎天天都在足球场上跑,日晒雨淋的,可他的皮肤却一直都那么好。他有什么保养秘诀吧?”
“什么秘诀啊?他几乎从来不在脸上抹粉的!我就在他后面坐着,每次和他说话时从没闻到过什么化妆品的味道。”
“那他也许是天生的!他的遗传基因好得没话说了!”
“照我说,他应该是投错胎了,他本该是一个女生,本该和我们住在一个宿舍。”
而对于赵天波的眼睫毛,班里的女生同样是羡慕得要死。在上高中之前,赵天波并不知道自己的睫毛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有一次他无意间听到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谈论着他的睫毛,从那以后他才注意到自己的睫毛确实比一般人要长那么一点。他为此而觉得好笑——男生是从来都不会在意睫毛这东西的,他们近乎于将其遗忘,但女生却大不相同。
有一次在课间休息时,赵天波突然发起了神经——他挺直腰板儿看起了课外书。不一会儿,一个女生跑到他前面坐了下来并转过身把她的脑袋放在了赵天波的桌上,她细细地观察着他的那对睫毛,喃喃地说道:“你的睫毛真长啊!又弯又长!换给我多好啊!”她这话把赵天波弄得苦笑不得。
我们最后要提到的是赵天波的那双眼睛。单从外观上而言,那其实是一双极其普通的眼睛。事实上,真正让女生们为之而着迷的也并非是那双眼睛的本身,而是那双眼睛里所具有的那一份惹人怜惜神情。在一天之中的大多数时候,当赵天波安静下来时,当他完全沉浸在个人世界里时,当他无需去面对他人时,他的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这世间或许只有一个词能够较为准确地描述出他那时的内心世界——忧郁成灾——女生们自然最是容易为这种眼神所迷醉。
我们即将要谈到的正是他那双眼睛背后的故事。
赵天波出生在川北的一个小山村里:被密林包裹着的座座大山,半山腰上的庄稼地,羊肠小道,土墙瓦房,一条蜿蜒盘旋的小河,水田——那是一个只能用穷乡僻壤来形容的地方。 赵天波出生的那年,他的父亲二十五岁,母亲二十岁。一年之后,他的那位在“****”中饱受“考验”的祖父去世了,而他的祖母则早在十多年前就离世了。当时的赵天波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自然感觉不到家里所发生的异样,可他的父母却为此事伤透了脑筋。早前为了给老人治病,家里已变得一贫如洗,就连粮食也快卖光了,剩下的那点粮食是不能卖的,那是用来给他们一家三口活命的。即便如此,欠下医院的那笔数目不小的医药费却是必须要尽快还上的,这是一个比法律还要更加绝情的天理。
他们该怎么办呢?
人世间的有些苦难,即便是那些最为勇敢和坚强的人也是不愿去再次提及和面对的。因为,它们曾让那些坚韧不屈的人中豪杰丧失了人格和尊严,乃至是丧失了生命中最为宝贵的原始灵魂。尽管他们在浴火之后重新拥有了人格和尊严以及灵魂,但这些都不是他们从前的那些生命里的伙伴了,它们已经在那场烈火中丧生了,这中间的辛酸和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愁也只有那些曾经浴火并有幸得以重生的人才是最为明白的。
关于赵天波的父母是怎样度过那道难关的,我们在这里并不准备详谈,去揭开别人伤疤是一件很痛苦且残忍的事。我们只需知道,他们确是挺了过来,而且不以道德的牺牲和灵魂的堕落为代价。
六岁那年,赵天波开始去上学了。在幼儿园里,他对那些简单的学习内容毫无兴趣,他更关心的是老师什么时候能给他们读故事或是带他们到外面去玩。这倒不是因为他讨厌学习,而是因为他在幼儿园里根本就学不到什么新的知识。在上幼儿园之前,他就已经能够读写出百余个笔画简单的汉字,他还能读写出所有的汉语拼音,还能做两位数的加减法,这些全是他父母教会他的。因此,他完全可以直接去上小学的,但他当时却被小学的老师以“不满七岁”为由给拒绝了。
一年后,他终于够条件去上小学了。在那所山村小学里,他一直待到了小学毕业。在那六年里,由于他不但长得讨人喜欢而且学习成绩也特别的好,他因此而深受老师们的恩宠。另外,在父母的严教下,他在学校里从未和别的孩子闹过矛盾,他们也都喜欢和他玩。可以这样说,他童年时期的校园生活是极其幸福的。然而,在家庭生活中,他却觉得自己很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