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生找刘先能谈话,一顿酒喝下来,商量的结果,仍然是按一次性了断的办法解决公共收益资金问题。除此之外,孔明生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即使想出办法来,得不到刘先能和大家的支持也是白费劲。孔明生就又带着业委会的成员与马晓金谈判。
会上,马晓金同意给十万,但要扣除管理费和各种税,实际能给出的只有五万元。又是一番激烈的争论、辩解、马晓金又赌气说:你们干脆把我炒了算了!这是我们老板规定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嘛!
刘先能就和马晓金讨价还价,委员们也七嘴八舌帮腔。一方坚持十万,一分不能少,一方坚持五万,一分不能多。孔明生此时反倒有个得到现钱的愿望。他想用钱尽快解决小区大门安装门闸的问题。也是目前平息由裘劣梅和姬明凤搧风点火挑起事端的最好办法。于是他示意刘先能后,就直接对马晓金说:马经理,我们这个会已经成了马拉松了。再开下去要成牛拉松猪拉松了。就按你说的办,给五万就五万,我们还想用些钱给小区业主办点实实在在的事,你就把钱直接给我们,我们好办事,也给业主作个交待!
马晓金却说:这恐怕不行,我现在哪里有这么多现钱给你们!你们放心,这五万块钱我马晓金是承认了的,任何时候都不赖账!再说我还得给我们老大汇报了才行。
又费了半天口舌,双方最终达成协议:一、祥瑞街头小区前期公共收益资金,经业委会清算,除去管理费和各种税费后,剩下五万元。二、胡高物管公司负责代管祥瑞街头小区余下的五万元公共收益资金,业委会可根据小区实际情况进行支出。三、业委会和胡高物管公司双方建帐核对,所有支出由业委会主任孔明生和物管公司经理马晓金签字,方可生效。四、此协议至五万元公共收益资金用完之日,自动废除。
孔明生签了协议就后悔了,这钱在马晓金手里,业委会独立行事时,孔明生注定要和马晓金有扯不顺的筋筋绊绊。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这样能拿到钱吗?
清算出小区公共收益资金后,孔明生下一步要做的是:确定这笔资金的使用原则和具体办法。
接下来,孔明生要召开全体委员会进行讨论表决。这次会,孔明生坚持要在自己的办公室召开。自成立筹备组以来,孔明生开会都是会无定所。有时借用物管办公室,有时在自己家里和某个委员家,有时在小区某个偏僻的角落。筹备组时,孔明生把几个退休派召集到旁边华美龙庭小区花园的亭子里商量事情,被该小区保安误会成搞传销的了。
按《江渝市物业管理条例》四十三条规定,开发商应该按建筑面积的千分之三,无偿配置物业服务用房和业委会用房,且必须是地面以上独立成套的装修房屋。开发商个个都是猴精,谁愿意拿修商品房的地方来修物业用房,岂不是白折了一块肥肉吗?云祥物业开发公司就把祥瑞的物业用房修在了地下层。云祥公司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丢下个毛坯房就算完成配置。这房子又黑又暗又潮湿。物管就出了个馊主意,利用自己是承建方的条件,将四栋的架空层修成了物业用房。但这又是违反规划的,属于违章建筑,业主的意见很大。四栋的业主曾经向电视台报料被暴过光。
马晓金早就承诺过,把他们物管的办公室隔一间出来作为业委会办公室。但孔明生不想这样做。他想让办公室的泾渭分明来证明他的立场,不能让业主产生业委会和物管勾结的嫌疑。当然,更重要的是物管办公室的身份不合法,业主与物管一旦发生矛盾,这违章建筑就是一根一点就着的导火绳。业委会不能明知故犯。
不能同马晓金在一个办公室,只好选择地下室。马晓金就把一间位于三栋地下层的毛坯房简单粉刷了一下,隔出一间几平方米的小屋,作为业委会办公室。小屋大白天只能用灯光作日光,孔明生只好劝委员们忍耐一下,不要在办公室这件小事上计较,等有了公共收益资金后,再在地面架空层隔一间漂亮的办公室出来。
这次会就是在三栋地下层业委会的办公室召开的。
这天晚上九半钟,会议正式进行。孔明生说:公共收益资金问题,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虽然钱还在物管手里,但我们可以支出,这样,我们业委会就可以独立行事了。但是,我们不能乱花这笔钱。这钱属于每个业主的,我们一乱整,大家都要在小区为人处事,在钱上出了问题是个大问题。和业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遭人骂讨人嫌,那日子不好过的。卿睢一听孔明生又在做思想工作心里就不舒服,岔话说:老孔,有话直说,老婆一个人在家里,我要早点回去!刘先能就开玩笑说:你要是怕老婆遭人偷了,下次你把她带来,我们帮你看倒起好了。冯桂香很认真地说:那郎个要得哟?言中之意是开“业委会”会不能随便带人参加。张松强和简杰就呵呵嘻嘻地笑。只有周弱强很严肃极认真地望着着孔明生。这一催,孔明生就直接说了会议的主诣,他说:今天没有别的事,主要是讨论公共收益资金的使用原则和办法。
这一说,大家又都不开腔了。孔明生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九九。参加业委会,无偿为业主服务不拿一分钱报酬,嘴上可以这么说,但心里绝不是这么想的。此时,大家心照不宣,都盼着捅开这层窗户纸,但谁也不想当个捅破先锋,以免被人说成是想钱才进业委会的。因此保持沉默。
孔明生也不能定不拿报酬的调,心想:雷锋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市场经济时期。人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已经发生了根本改变,无私奉献,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是******时代的精神。现在再来讲精神就是力量,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已经成了笑柄。特别是年轻人,受道德教育程度、阅历、知识所限,他们更比老年派讲实惠。当前,要让业委会正常运转,保持正规化,全面地监督物管管好小区,也只有适当给点报酬。这也是在小区既有公共收益,又有相关条例和规定所允许的大前提下讲报酬,是名正言顺的事。真要是不讲一分钱的报酬,我孔明生可以办到,但业委会办不到。如果小区一旦发生需要业委会作出决议的重大应急事务,通知委员们开会表决,因没有一分钱的报酬,就会有人消极怠慢,以各种借口不来参加会,若有四人不到会,就不能形成决议。如果按《议事规则》规定,三次不参加会就自动取消委员资格,这样,业委会就得重新选。当然,更重要的是要调动委员们的积极性,这积极性,也只有来点实惠的东西才调动得起来。
孔明生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就很原则很实际地说:大家不开腔,好吧,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在筹备组时,我们大家都说为业主服务不讲报酬,这个愿望是好的。当时,是因为不晓得公共收益资金有多少,才这样说的,也在《议事规则》中规定了业委会不向业主摊派任何费用的条规。现在我们清算出了五万元钱的公共收益,下一步就是和物管谈公用部位的经营管理问题了,看来小区是有点钱的。有钱,我们可以给自己发点津贴,但必须得公示,如果业主反映强烈,马上取消!为什么?因为这事只在《议事规则》中提了个笼统的原则,就是业委会的会议经费由公共收益开支。每个委员拿多少津贴,并没有在召开业主大会时实行表决,这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只要业主不反对,就搁得平,业主一旦闹起来,事情就难办了!
刘先能这次却一反常态先说话了,他放下记录说:孔主任刚才已经把话说明了。我看,业主的情绪是照顾不完的,林子大了,啥子鸟都有。他们巴不得你一分钱不拿,白替人家跑腿不说,弄不好他还是要日诀(骂)你。拿钱要遭诀,不拿钱也要遭诀,我们又何苦嘛?不如回家找老婆抠背去!小区又不是没得钱,有钱就理直气壮地发。要紧的不过是发多发少的问题,发多了说不过去,发个十块八块的也说不过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刘先能的话实实在在捅破了窗户纸,很受欢迎,委员们就来了热情,纷纷发表津贴论。但一说到发多少钱的问题,又都不开腔了。孔明生说:我看这样,提倡无差别制,每人定200元津贴。这个提议很快被大家否定了。经过一阵议论,最后确定:三个主任每人三百元,孔明生加上早先的五十元电话费,为三百五十元。委员们都是二百元,周弱强因保管公章和文件资料,就增加五十元,为二百五十元。冯桂香因会计也增加五十元,为二百五十元。祥瑞街头小区公共收益因此每月支出一千八百五十元,占公共收益的少部分。
接下来在公不公示,以什么名目公示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孔明生说:怕什么,就是要公示!我们光明正大地,堂堂正正办事。只要帐目清楚,如实告知,不作半点隐瞒,业主就是反对,我们也可多作解释的。再说,我们每月的津贴支出,比起公共收益的收入来说,只占了很少的部分。
刘先能接着说:这两三百元钱,不算什么!公不公示的,也都是个次要问题。我觉得这个钱,它也不叫津贴。真要是发津贴的话,也不止这点钱,不是说还要兴坐班制吗?我看每天坐班发的钱,那个才叫津贴,因为涉及到劳动报酬的问题。
孔明生不知刘先能的用意,就是问他说:不叫津贴叫什么,未必叫电话费吗?“对头,就叫电话费。”“开玩笑,你一个月打三百块钱的电话呀!说得过去吗?”“叫津贴也不对头,拿个千二八百的,那才叫津贴!”孔明生见刘先能有些生气,就只好说:好了好了,我不和你争了,大家看怎么办?
一阵议论后,都觉得不宜公示,怕业主闹事。大部分人认为刘先能说得对,区区两三百元钱叫津贴也不合适。
孔明生坚持非公示不可,暗中发钱肯定不对。至于名称,他采取了折中的用词,就叫电话费及津贴,后来,正是在公示的名目上,引发了“地震。”孔明生坚持公示的原则,叫谁也不要再说了。大家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最后,孔明生趁今天的会,宣读了参照网上收集拟定的《祥瑞街头业委会管理制度》,特别强调了《财务管理制度》和《公章管理条例》,然后进行讨论。
当讨论到处罚条款时,意见很大。张松强问:这十一条规定,各委员各负其责监督物管管好该方面之事务,若出现重大问题和事故,扣除该委员所有的津贴。这是啥子意思哟?孔明生说:是这样的,你是负责设施设备的,假如电梯因为没有保养好,突然从三楼掉到了底楼,又把人整伤或者整死了。经查,又的确是物管没有叫维护工人保养好,你又没有过问监管,就要扣除你拿的所有津贴。“算了,我还是管清洁卫生。这个没有事故!”“没有事故,如果长期清洁卫生差,业主意见极大,也算重大问题。还是跑不脱的,要扣钱!”卿睢说:开会迟到十五分钟以上,就要扣20块钱呀,扣得也太多了点哟,只有两百块钱,经得起几下扣吗?再说这钱还没有拿到手吔!简杰也说:孔老师,你规定一年要举办三次文娱和体育活动,春天还要组织业主春游,缺一次又要遭扣五十元。我们上班的不能和你们退休的比呀,你们有时间,我们没得时间,这太苛刻了噻!一屋子都是反对意见。
这是孔明生意料到的,有了个叫制度的东西就等于给每个人套上了一个紧箍咒,肯定是要遭反对的。孔明生认为既然拿了钱,就应该为业主办实事,为小区的建设和管理尽职尽责。不能举着业委会的旗,拿着业主的钱,不干事,或者少干事。他早有心理资准备,因此就放宽心收集反对意见,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刘先能见孔明生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就来了个折中发言,他说:制度肯定是要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大家意见这么大,我看这样,不知孔主任同不同意。在扣钱上讲究一点,像迟到两次最多扣个伍块钱。“对,来个像征性地扣就行了!”“这个意见是好的。”“就是,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噻!”刘先能的发言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孔明生一下成了孤家寡人。他很想发脾气对刘先能说:当时给你看时,你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来?还说可以,大哥英明这些讨好的话。他最终还是忍了脾气。
就这样,按刘先能说的意思,把处罚的金额大大降低,大家才表示愿意接受《祥瑞街头业委会管理制度》。
裘劣梅听一些业主说祥瑞街头小区要成立业委会,急忙到物管打听。办公室前台的几个房管员告诉她:上个月就开会成立了筹备组。组长都定了,是孔老师。裘劣梅就急了。她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本来她不是很关心这件事的,现在她闲在家里,总想找个能挣钱的事做。
裘劣梅原是江渝市一个大型国有企业,一家维尼纶化工厂工会资料室的保管员,两年前买断工龄下岗后,就四处找事做。给人卖过衣服,当过保险推销员,做过建筑工地的库管员。上个月30号,才从外地一个建筑工地回来。她现在不想到外地做事,一是因为太辛苦,二是因为腰椎间盘突出,痛。
裘劣梅一急,并不是干着急,凭着混机关的经验,倒还真急出个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