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依旧灯火辉煌。
围绕着老板娘坐的,也依旧还是那些男人。
他们似乎都很不甘心,凭什么老板娘要对这个醉汉这么好?
这个醉汉又凭什么能讨得老板娘的欢心?
一个白衣公子忽然站起了身,忍不住大声道:“老板娘,我这一年里天天都来你的酒馆,天天给你送首饰胭脂,请来洛阳最好的画师为你画像,请来‘丝竹台’最好的乐师为你的酒楼添曲,天天关心你的安危起居、嘘寒问暖,这样的诚心难道还不能打动你?你凭什么要对这样一个醉鬼这么好?”
老板娘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并没有要你来关心我,这只是你自己在一厢情愿。你应该知道,整个酒馆里,对我好的绝不止你一个人,如果别人对我好,我就要对他好,那我岂非早已经分身乏术?”
“是啊,我们也一样喜欢老板娘,我可以为她杀人!”
“为她杀人算什么,我甚至可以为她去死!”
听到这句话,酒馆里周围的客人立刻梗着脖子,不满地哄闹起来。
白衣公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深吸了口气,惨然道:“那老板娘可否告诉我,这个醉鬼又凭什么能打动你?”
老板娘淡淡道:“他至少有一个地方比你强。”
白衣公子捏紧了拳头,眼中放出了光,道:“什么地方?”
老板娘冷冷道:“你应该看得出,至少他不会缠着我。”
白衣公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慢慢道:“难道这一点就可以打动你?”
老板娘忽然又微笑起来:“一点也不错。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说不定也会喜欢你的。”
白衣公子看了一眼醉汉,已经跌坐了下去。
老板娘之所以喜欢这个醉汉他——居然只是因为这个男人从没有向她献过殷勤。
这种想法非但他没有想到,甚至就连想都没有想过。
但这一点若是要他做到,却恐怕比杀了他还要困难。
他虽然不明白老板娘的话,却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是天生的贱骨头,别人越喜欢她,她却反而越看不上眼。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
——他自己岂非也是天生的贱骨头,别人越不喜欢他,他却反而越要缠着对方?
这岂非便是人——唾手可得的美景,人们从来都看不上眼,只有悬崖处盛开的鲜花,人们才会觉得美丽非凡,才会想要去拼命采摘,却常常落入险境,枉送性命。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忽然吹进了酒馆,门前灯台的烛火一黯。
恍惚间,酒馆的门已大开,就见一个黑衣大汉慢慢地走近了酒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面目瘦狭,鼻尖虽然好像鱼钩,目光却更像一支可怕的银钩。
——它勾的不是鱼,而是人命!
酒馆里无论谁被他的目光扫过,都已经汗透重衫。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酒馆里一扫,就已经看到了风姿绰约的老板娘。
他立刻朝着她走了过去。
他的步子很稳,也很慢,就好像在下棋落子,每一步似乎都极有讲究,极有韵律。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这个人一定杀过很多人,只有杀人无算的高手,才能走出这样的步子。
但奇怪的是,他走到了老板娘身前,却居然冷冷道:“你滚开,我只杀他。”
他的身后背着一柄漆黑的短刀,一双致命的眼睛却只盯着那个醉汉,对那个千娇百媚的老板娘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见到这个人,老板娘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暗暗推了醉汉一把,又不动声色地对着黑衣大汉说道:“你知道他是谁?”
黑衣大汉说道:“他叫做景客来。”
老板娘惊惶道:“你找他做什么?”
黑衣大汉说道:“我想要他的一样东西。”
老板娘吃惊道:“什么东西?”
黑衣大汉冷冷道:“脑袋。”
话音刚落,刀已经出鞘,刀锋已抵在了醉汉的脖子上。
老板娘咬着牙,恨恨道:“你要他的脑袋做什么?他的脑袋难道很值钱?”
黑衣大汉冷笑道:“他的脑袋不值钱,但他的眼睛很值钱。”
老板娘故意道:“有多值钱?”
黑衣大汉道:“至少值两颗夜明珠。”
老板娘脸上一下子没有了血色,她狠狠地踩了那个醉汉一脚,但他还是毫无反应。
黑衣大汉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了,忽然厉声道:“你还不滚?”
老板娘脸色涨得通红,只能往后退:“好……我,我滚。”
看到老板娘受窘,周围的男人纷纷捏紧了拳头,有人甚至都已经涨红了脸,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敢于冲上去。
就连刚刚那个大声说可以为老板娘而死的人,此刻居然也不声不响地钻到了桌子底下。
——他们本就是为了她而来的,到了这一刻,却为什么没有人敢大声说一句话?
——她也并不需要这些人真的为自己拼命,难道只是说一句话都那么困难?
看到这一幕,老板娘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许她也并不是真的喜欢不理睬自己的人,而是她早已经看透了周围这些男人的嘴脸。
她区区一个弱女子,要周旋于这么多伪善而可怕的男人身边,本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她若是不表现得泼辣一些、刁蛮一些,岂非早就已经羊入虎口?
黑衣大汉冷笑一声,刀口刚要砍下,酒馆门口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等一等!”
黑衣大汉扭头看去,就发现酒馆门口又走进了两条锦衣大汉。
他们的步子很快、很急,两个凌空翻身,就已经落到了黑衣大汉的身前。
黑衣大汉眯起眼睛,说道:“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左首大汉说道:“你不必知道我们是谁,你只要知道我们是来救人的。”
黑衣大汉冷笑道:“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的刀已经贴在他脖子上了吗?你们打算怎么救?”
右首大汉淡淡道:“我们打算用钱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