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的羡柔,却也被这一曲,扰了心绪。抬眸间,见远山有人伫立,似是笛曲来源。
羡柔使劲摇了摇头,朝客栈去了。而元旌遥遥望着少女离去背影,若有所思。
一切,都被扰乱了。
羡柔回到屋里,云霁还在沉睡着,向来谨慎的秦祁却也坐在床边打盹,想必都是累了,羡柔心疼没去打扰,回到自己屋内歇下。
躺在榻上,羡柔卷着绢被一角,双眸望着床顶发楞。
大概忆起元旌曾说:“若得佳人,如获至宝,必仿汉帝,金屋藏之。”
日渐黄昏,羡柔含着笑,靠在软软的枕上便睡去,梦里却多了元旌,但梦境却越发模糊。
第二日走的时候,羡柔再次见了元瑶元旌,他们也是赶路,元瑶挥手道别,而元旌只是淡淡看着,唇角一丝宠溺,却也没在意羡柔。
几人就此分道扬镳,三人路过昨日那瀑布之下,听着恢弘的瀑布水声,踏着南诏苗家的歌声,继续远行。
经了几日,终是到了大理城。而城中似是得了喜事般,街上也张灯结彩,以红为主。
拉人一问才知王最敬重的和静长公主,下嫁给了南诏最大的世家梁家,王命全城张灯结彩一月,以贺长公主新婚。
但不知为何城中气氛却是极其压抑的。
三人照样居客栈休息,闲暇便听坊间在聊这长公主大婚之事。
南诏的王,年仅十二岁,身后却有个了不起的长公主辅佐政权,以致南诏国固民安,天下顺遂,但朝中却有官员觉得长公主干政欲效仿古卷之女帝。
适时,梁家大公子爱慕长公主已久,便端了聘礼到公主府上,以此示爱,不知长公主所想,但长公主的的确确嫁去了梁府。
却在如今,王昏睡不醒,暂时查不出是何药物所致,所有矛头又再次指向长公主,说是长公主嫁入梁家,怕再不能掌权,如今害王昏迷,自己好趁机夺位。
虽说谣言四起,却始终没个准信儿,只四处寻医医治南诏王。
又听人说,十二岁的小王十分爱粘着和静长公主,竟有荒唐言语道长公主下了蛊术,让王一切听从他的。
谣言四起,主角儿一个昏迷,一个缄口,实在让人心生猜疑。
“在百年之前,五大门派其中便有碧琴谷一派立门于南诏国境内,以驱蛊之术独立江湖。但在王朝变化间碧琴谷一门早已销声匿迹。”这是秦祁听了谣言之后,回应的一句话。
“下蛊迷心…么?”羡柔盯着柜上瓷瓶看,眸光却未曾聚集,仿佛在思考什么。
南诏依附燕国为生,当初灭燕便也一道下了南诏,只南诏降国愿意归附晋国,封回云南王,这才得以保全。
羡柔对南诏国事不甚了解,便也只能摇头作罢。
羡柔来南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南诏的粮草,南诏粮草丰富又靠近楚国,若楚国一战,身后南诏支援粮草,那也不至楚国军情紧张。
如今各国都还渐入安宁,南诏国内生变,不知会否有人觊觎呢。
羡柔安顿好后便想再上街问些线索,也好让自己有个突破之口可解南诏燃眉,故而叫了云霁和秦祁出门了。
步入大街,百姓正在卸下家家户户的红绸子和彩灯,百姓虽热闹忙乎,但越发显得冷冷清清了。
好在王昏厥,生活还是要过的,走到主街,卖东西的卖东西,买东西的买东西,也是很正常。
正走着,却小心发现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行踪,顺着看去,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伫立在一个脂粉摊前,而那两人则实实在在盯着那华服女子的。
羡柔摇了摇头,不宜多管,却在路过胭脂摊时顿了步,只因那华服女子一句。
“我先前去燕国,却看那脂粉比你的好,你却叫的比他贵,倒不如我再回燕国买就是了。”
停下的羡柔看向那个卖胭脂的,只见那摊主眸色有异,羡柔揣测着,侧身对秦祁云霁二人道:“你们看那两人,真是奇怪。”
正说着,那两人跑上前来,侧耳听着。羡柔见状便也走上去,暗自吩咐秦祁帮衬。
“哎我刚听你俩在说什么燕国的脂粉?我可知晓些意头呢。”羡柔上前便扬声,两人被打断,自然双双看向羡柔。
“燕国的脂粉堪堪是好的,听闻摘自圣山的红蓝花,花摘下来带着露珠的,仔细研磨数些时日,碾得鲜艳,味道清淡,是上上佳品。”
羡柔顿了顿,冲华服女子眨了眨眼,“燕国民风淳朴,所做胭脂自然,大理于王都脚下,脂粉少了那自然再所难免,却也添了些贵气精致在里面。”由得她画风一转,“然树大招风,胭脂太精致也会招蜂引蝶,受人觊觎,您可小心些买。”
说罢,又抬眸看向那边,那两人正假装若无其事,却是耳听四路。羡柔这一眼色华服女子看在眼里,想起那话语,自是明白了几分。
“我刚从巷口过来,那家卖的脂粉却比这家的好,清新脱俗些。只您也要小心些,再不起眼的蚂蚁,也堪堪能被人儿一脚踩死呢。”
只听那卖胭脂的人面带不悦,言道:“哟,您可说的是醉乡居旁的那家?燕国的东西那般好我家是比不上了,你们不买就别在这挡着人做生意。”
羡柔没有理会那卖胭脂的人,做了请的姿势,那华服女子向她施了一礼,羡柔微微安颔首,便兀自朝鬼鬼祟祟的两人那边离开。
那华服女子立于胭脂铺旁与摊贩交换神色后,便朝巷尾行去。
“打晕便可,我想那人贵气十分,却又堪堪买个脂粉还要提及燕国,举手投足尽是些宫廷之礼,想来她应是声名在外的和静长公主段姝了。”走了数步后,羡柔这样对秦祁道。
秦祁走后,羡柔小小绕了一道便又折回方才那路,按着女子离开的路跟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女子站在巷口观望道路,见羡柔前来,盈盈一笑。
“多谢姑娘相助。”那人上前便是一礼。
羡柔忙上前虚扶一把,“和静长公主不必客气,得知长公主身陷窘境,不过举手之劳。”
段姝听到羡柔唤她长公主,明显一愣,随后笑言:“醉乡居的菜甚是好吃,今儿我便请姑娘吃上一顿,聊表谢意。”
云霁一直默默跟在羡柔身后不做声,待段姝一言之后,云霁道:“阿姐,你们先吃吧,我有些闷,不想吃。”
羡柔看向云霁,面色微变,最后还是挽得一笑:“那你先回去吧,或者自个儿散散心也好。”
“令弟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段姝夸赞道,“城边海棠林景色正好,许能解闷,你可往那去。”
“多谢,告辞。”云霁行了一礼便匆匆走了,也没多理会羡柔。
“家弟性子傲,长公主不要介意,请。”
到了旁边的醉乡居,两人便要了雅间。一进屋子,段姝便开口了:“瞧你楚国服饰,举止优雅,想必非富即贵,心又如此细,敢问姑娘是何身份,为何帮我?”
羡柔挽起一笑,“我以为长公主开口便会问,我如此年幼如何实得这般透。”挽笑替人斟上一酒,轻言:“小女楚国公主百里羡柔。”
闻得名号,一脸了然,“年幼不乏聪慧,没有可奇的。倒是南诏与楚国虽比邻,平常却没什么交集,公主何必置身于他国宫变之内呢。”微微一顿,拿起盏杯细细摩挲,“贵国储君,似乎有些不乐意你这样做呢。”
羡柔小酌一口,搁盏而后道:“自然是,想与南诏结下友路,以便日后两国交互,往来通畅。”
“哦?”举起小杯一饮而尽,“我倒想知道,公主想要怎么结下友路。”
羡柔摇了摇头,笑道:“公主深陷宫变谜团,不妨脱身后细谈。”
说话间,小二敲门,将菜端了上来,将菜搁好后,从袖中小心掏出一个字条递给段姝,便快速的退下了。
羡柔一旁夹着菜,也没在意什么,和静看了字条后将它收进袖中,却也没什么反应。
饭后两人出了屋,正逢上一人从楼梯那边走来。
来人却不是别人,是元旌。
元旌先对羡柔进行一番打量,眉头微皱,复而与那段姝点头,算作打招呼。
羡柔微施一礼,“长公主既然有事,那小女便先别处去了。”
段姝开口一言:“何必急着走,公主不是有心要入这宫变之局?”
羡柔笑道:“那两人被打晕,这时辰也看来该醒了,一则那二人回去通风报信,二则那二人寻到这里,我已入局,必不会退,只如今可行时间尚短,也未到适合商议之时。”
段姝抿了抿绛唇,细思:“如今梁府必会看我甚紧,难以脱身,此事还望你二人助我脱离困境,我必感激。”
羡柔阖眸,走了几步,复而轻言:“公子,明日卯时城边海棠林,望有空一见。”
说罢,羡柔匆匆离开,打听海棠林方向,便往那处去了。
只留身后段姝与元旌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再说羡柔到了海棠林,便见着云霁坐在树下,把玩着落花。
“云儿怎在这边傻坐着。”羡柔忙上前道。
云霁抬头看了看羡柔,并没有说话,又继续看着手中海棠。
羡柔敛裾,席地而坐,“这是生气了?”
云霁气不过,丢下那花,转眼看羡柔:“阿姐,好好的游玩,你为何醉心于各国宫变?”
羡柔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多一个朋友总比无依无靠来得好。”
“我不懂,长姐,我发觉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你也变得跟以前不同了。”云霁眼眶有些红了,“我的姐姐,从不会热心这宫廷之事,只巴巴的想要远离。我的姐姐从来只关心身边人的喜怒哀乐,却没有这般算计缜密的心思。”
羡柔哑口无言,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心里乱得慌。
云霁双手按住羡柔的肩,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你把我的阿姐藏到哪里去了?我的阿姐从来不会这般满脸愁容,我喜欢看阿姐笑,可你为什么不笑了?”
“你把阿姐还我,还我好不好?”
羡柔脑袋“嗡”一下,人有些惶然,曾忆当年云霁一言:“我要变得强大,要永远守住阿姐的笑容。”
当年的云霁,当年的自己。
羡柔摇了摇头,将云霁的手拿下来,自己握着:“阿姐没变,只是阿姐啊……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只消知道,阿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而已。”
风拂过,带着落花漫天,海棠林静静的,云霁没有接话,只背过身去,拂去眼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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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阿姐伴着,阿姐牵着我的手,我就不怕了。”
那时的云霁,言语稚嫩,说的确是这世间最纯真的话语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云儿,阿姐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了。
海棠林内海棠风,落花沾得几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