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佳本想顶撞一下向东的，你以为谁愿意得病呢？再说了，一看这病人就是从农村来的， 农村人挣俩钱也不容易，在他们看来，做过检查了就没必要再做了，这也很正常，也范不着你这样生硬地对付病人啊。不过，想归这样想，她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李晓阳和妻子走出急诊科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早已把向东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现在的医生没一个好东西，只知道找病人要钱！”在他看来，明明是在县医院做过检查的，压根儿就没必要再做检查了。医生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骗他的钱。
妻子张兰在一旁安慰道：“唉，反正都来了，咱就把病治彻底，也省去了一桩心事。你这手术一天不做，我这心里一天就不踏实。来都来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在妻子的安慰下，李晓阳的情绪这才稍微的好一点。
很快，彩超报告出来，向东证实病人为肾结石。在李晓阳强烈要求今天就手术的情况下，向东又开了缴费的单子，李晓阳交了6000元手术费。在等待做手术的时候，向东将一纸手术告知书递给张兰：“你是病人什么人？”
“我是他老婆。”
“好，你看看这个手术告知书，在这上面签个字。”张兰还没看完手术告知书，向东就伸手过来拿，张兰急了：“还没看完呢。”
向东心想，这年代的病人就是这样不通透，让你签字你就签字得了吧，咋还如此啰嗦？你只要生病了，只要做手术，这字是必须签的，除非你不生病。向东早已有些不耐烦了：“赶紧签字！你不签字这手术就法做！”张兰还没完全看明白甚至没看完那上面写的内容，就急匆匆地在一处横线上签了字。
李晓阳在被推进手术室前，张兰问他要不要吃了晚饭再做手术。今天走得匆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这一做手术，不知道啥时候能吃上饭。李晓阳摇了摇头说：“一个小手术，很快就好了。再说了，我们再磨磨唧唧，那医生又不高兴了。”
张兰问：“你想吃啥？我去买。”李晓阳想了想，本想拒绝，但难得妻子一片好心，于是说道：“我想吃回锅肉，就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张兰说：“好，我等会出去看看。”
看着丈夫躺在担架上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张兰的心就悬了起来。尽管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手术，但对于一个农家妇女来说，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听说做手术都要给主治大夫给红包，但往深了想，给多少合适呢？50？100？恐怕对于北京城一个著名医院的医生来说，太少了吧，有些拿不出手；给200？500？张兰又觉得于心不忍，200块钱，在农村可以买上一个小猪仔了……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不送红包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希望丈夫的手术一切都顺利。
就这样，张兰带着一颗空落落的心，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现在，她要去寻找一家菜馆，给丈夫把回锅肉带回来。张兰一连找了好几家餐馆，都没回锅肉这道菜，也难怪，这是地大物博的京城，像回锅肉这种东西并不常见。眼看时间都已过去了差不多半小时，张兰估摸再这样找下去，恐怕丈夫李晓阳都已经出了手术室。要是他出了手术室发现自己没在他身边，他会怎么想？于是，张兰加快了脚步，最后，她终于找到一家小饭馆，提出自己亲自下厨，给丈夫做一次地道的回锅肉。
张兰带着亲手下厨为丈夫炒的回锅肉回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如果换了别的医生，张兰一定会被熊一顿，谁认识你丈夫？你丈夫是谁？但她问的这个女医生正是赵佳佳，她认得这个农家妇女就是刚才来看结石病的那个人的家属，于是温和地说道：“你是那个结石病患者的家属吧？他已经做完手术了……”
不等赵佳佳说完，张兰就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还好吧？”
赵佳佳嫣然一笑：“手术很顺利，现在在19号病床，出门右转第四间病房就是。”
张兰听到这话，心急火燎地跑到19号病床前，只见丈夫李晓阳躺在病床上，眼睛微闭，一个护士正在给他打点滴。
张兰一看丈夫闭着眼睛，心里一惊，不是说手术很顺利么？咋……没睁眼呢？不会……想到这里，她问那个护士小姐道：“护士，我丈夫他……”
护士淡淡地回答道：“他的麻醉药还在起作用，过个大概十分钟就会醒的。”
听到这里，张兰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她在丈夫的床前坐下，将回锅肉放在床头柜上，返身出门找厕所去了。等她从厕所回来，丈夫已经睁开了眼睛。
张兰开口说道：“你要的回锅肉来了，今天这回锅肉一定很合你胃口。”
她本想说这是她亲自下厨炒的回锅肉，一切都按家乡回锅肉的做法，但农家妇女不善于表达，更多的是把关爱埋藏在心底。张兰起身打开饭盒，香味扑鼻而来，张罗着给丈夫吃饭。
香味飘进李晓阳的鼻孔，他在心里暗叫一声好香，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他就无缘由地想起了家乡，想起了他的一对儿子，想起了他年迈的双亲。张兰正准备喂食的时候，刚才出去的那个护士又返身回来，见到这一幕，对张兰大声说道：“不能吃！刚做手了手术，不能马上吃饭！”
张兰一听心里就急了，丈夫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呢，就挨上一刀，现在手术做完了，也不能吃饭，这不是让人活受罪吗？她于是问道：“咋不早说呢？早说我们就吃了饭再来做手术啊。”
护士说道：“那份手术告知书里面不是说了么？你们家属不是签字了么？”
张兰一想，那手术告知书上写了些什么，她到现在都没弄清，唉，城里人说话咋就这么半截半截的呢？为什么不早点说一声呢？不过，事已至此，医生为大，一切都得听医生的。张兰站起身，只好无奈地合上饭盒，等丈夫能够进食的时候再吃。
向东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在电脑面前坐下来。现在稍微闲暇一点，他习惯性地抓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口，看了看正在病历本上唰唰写字的赵佳佳，问道：“怎么样，吃了没？”
赵佳佳头也没抬：“没呢。”
“晚上想吃啥？”
“现在还不饿。”
“等你饿了再点就来不及了，哎对了，我最近发现医院门口有一家新开的冒菜还不错，要不要试试？”
“啥叫冒菜？”
“类似于麻辣烫，四川菜。”
一听到四川菜，赵佳佳顿时来了兴致。她喜欢吃火锅，爱屋及乌，对火锅的延伸产品也是很喜欢。
向东拿起桌上的电脑，照着墙上的一个电话号码，点了两人份的冒菜，让饭馆做好后送到医院急诊科来。向东刚放上电话，张兰就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对向东急切地说道：“大夫大夫！赶紧看看我老公，他的腰痛得很！”
向东抬眼看了一下张兰，不紧不慢地问道：“是那个结石病患者吧？”
“嗯，对对。赶紧看看去吧。”张兰几乎带着哭腔请求道。
向东说道：“结石手术后病人有疼痛感是正常现象，没问题，去吧。”
张兰不放心地说道：“大夫……他痛得很厉害哦……你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向东这才极不情愿地站起身，跟着张兰走了出去。他来到19号李晓阳的病床前，按了按腹部，问李晓阳：“怎么，很痛？”
李晓阳的额头已经汗珠滚滚，后背也被汗水湿透，面色苍白，点头说道：“嗯……”
向东说：“术后疼痛是正常反应，这样吧，我给你开一支安痛宁，止痛的。”
很快，安痛宁被注射入李晓阳的体内。向东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冒菜已经放在桌上了，他回头对赵佳佳说道：“妈的饿死人了，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吃饭了！”
正准备拿筷子，值夜班的同事钟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向东说道：“哟，钟医生，我这都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了，你怎么才来？”
钟琴没好气地说道：“来了两个腹痛病人，忙死我了，我忙的时候你没瞧见！”
向东一边分着碗筷，一边招呼钟琴：“来吧，一起吃。”
钟琴说：“吃过了。”
向东一边自顾自地吃起来，一边招呼赵佳佳赶紧过来吃：“再不来就没啦！”
向东刚端上碗扒拉了一口饭，就见张兰又冲了进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急切：“大夫，快点，我丈夫不行了！”
向东对病人和病人家属们的这种表现早已司空见惯，他继续吃着饭，不耐烦地说道：“又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