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零四个月前的七月，凌晨三点多钟。
受伤的方笑笑被送到产科急诊时，胎心监测显示她腹内的胎儿已经出现严重的宫内窘迫，此刻只能终止妊娠。
“方医生，这是胎心监测记录，你看看吧？”急诊科值班医生指着监测仪上的显示屏，极度惋惜地对方笑笑说。
“我……明白……”看着屏幕上紊乱的监测波形，方笑笑的心头，划过一阵难受。隐藏在沉默的背后，是揪心刺骨般的疼！三十岁的高龄孕妇，怀一个孩子容易不？
不可避免的悲剧已经发生，此刻除了面对说什么都没有用。方笑笑用手捂住快要窒息的胸口，可心依旧颤抖个不停。体内就像有无数只毒虫随着血液在血管里蠕动，所到之处，肌肉和皮肤全都被毒虫啃食，钻心一般的疼。她努力地咽了口唾沫，哽咽地对值班医生说：“李医生，麻烦你……尽快准备手术。”
“什么手术？引产？”值班医生同情地看着方笑笑，她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关系到手术，该说的话就一句也不能省，“还是剖宫产？”
“剖宫产！”
生死全在一念之间，这样的选择好难！此刻，这个幼小的生命，已经和她有了七个月的感情。血脉相通，心心相映，她怎么舍得给他判个死刑？何况，他还没有机会睁开眼睛，去看看原本属于他的美妙世界。
“要不，方医生，你再考虑几分钟……”值班医生抖动着嘴唇，没说出后半句的内容，但作为医疗同行，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这么严重的宫内窘迫，剖宫产下来的孩子，即使存活，质量又能好到那儿去？
非痴即傻！
方笑笑明白她没有说完的话，毕竟，在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现代化社会，优生优育才是永恒的真理，何况，现在实现计划生育。
“不用考虑了，我有思想准备，我能承受所有的后果。”方笑笑说话的语气，与她说话的声音，明显地不成正比。她太清楚了，剖宫产后，她，还有她的孩子，以及她的家庭，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我的老公一会儿就到，他会签字的，让手术室和麻醉科尽快做好术前准备。”方笑笑再次努力地咽了口唾沫，把盘亘在嗓子眼的苦涩，狠狠地咽回肚子，以便说话的语气能够保持平静。
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角流出，滚过耳朵，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枕巾。她知道，理智的选择是引产，然后，好好调养身子，待来年，再接再厉！可是，一想到肚子里的幼小生命，将被判处死刑，她感到心头有种割肉般的痛！
老公，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宝宝。方笑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她不知道，杜明威会不会同意自己的选择？
理智与亲情，孰轻孰重？
刚才对手术的选择，方笑笑已经回答了这个难题。她希望老公能理解她的苦衷，毕竟，那不仅仅是一条生命，更是她们爱情的结晶。
会的！一定会的。
方笑笑抹了把眼泪，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么多年了，老公一直那么爱她，尽管他很早就想要个孩子，而她，老是忙着学业，忽略了老公的心愿，可他从来都不怪她。
现在，她学有所成，还怀上了老公想要的孩子，可是，她怎么就没有听老公的话呢？方笑笑特别懊悔。她原本可以不上这个夜班，她完全可以像有些医生那样，一发现怀孕就开始休病假，然后在家好好养胎。但是，她爱老公，也爱学业、事业。她不想学那些不上班的主妇，把人生的大好时光，全都消耗在锅碗瓢盆、相夫教子之中。
人活着不容易呀！我绝不能虚度光阴。也许是方笑笑太想在医学界实现自身的价值，她工作起来，永远都兢兢业业。就说二线医生查夜，别人都是打个电话问一声平安，然后叮嘱一线医生，有事打电话叫她，可她从不那样。即使是身怀有孕，她也会按照规定，亲自查完产科所有的病区。
“准备好了！方医生。”值班医生的声音打断了方笑笑的思绪，“院长已经通知了张惠教授，待会儿她主刀。新生儿科主任已通知过了，她会在旁边守着，如果孩子出生后有任何异常，她会随时抢救的。”
“谢谢大家！”方笑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好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