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跟从前一样凶猛,霸道,亲海亮的脸,吻海亮的唇,一排小钢牙还在男人的肩膀上,脖子上,留下了好多牙印。
玉珠晚上是勇猛的,跟她白天的淑女风范截然不同。
白天上班,见到乡亲们,她都打招呼,非常热心,而且举止端庄,温文儒雅,是个腼腆,懂事,跟人说话都脸红的女人。
在教室里,跟孩子们上课,她也很少发脾气,可亲可敬,是孩子们最尊敬的老师。
谁也想不到如此腼腆的乡村少妇,一旦进去棉被,跟自己男人缠在一起,就变得如此疯野癫狂。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大梁山再一次躁动起来……
事毕,两个人全都一动不动了,趁着这个机会,王海亮立刻道出了实情。
他把几年前自己在Z市遇到张喜来,并且得到了张喜来的帮助,而张喜来一直将身份瞒着的事情一丝不留告诉了玉珠。
并且告诉他,张喜来快不行了,身染重病,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于情于理做女儿的都应该去看看。
王海亮将所有的一切诉说一遍,玉珠瞪大了眼,傻呆呆看了男人好一会儿:“海亮,你说的是真的?俺爹……他还活着?”
海亮说:“的确活着,因为他成了一个家,所以一直没脸见你们母女,你娘死的时候,你爹就在她身边,还有我爹,也在她身边。
两个男人为她牵肠挂肚,所以岳母走的很坦然。
岳父大人一直在暗暗帮着我们,帮着大梁山修了一条路,帮着大梁山销售所有的山货。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日子好过,就是想弥补自己的亏欠。
玉珠,你应该去看看他,你不想老人家走的时候留下遗憾吧?”
玉珠看着男人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海亮不是在开玩笑,她一下子抱上海亮的腰,哇地哭了,哭的声泪俱下。
玉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矛盾不已,有感叹,有悲伤,有愤恨,也有无奈。
平心而论,她是难以接受张喜来的,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爹。
真的接受了他,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孙上香。
二十多年的日子,她们母女真是凄风惨雨。
那时候日子不好过,粮食紧张,吃都吃不饱,孙上香是挺着大肚子,冬天在土炕上将玉珠生下的。
生下来的时候,因为营养不好,玉珠非常瘦弱。
炕洞里没有烧烟,木柴也没有,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天寒地冻,被子也很单薄。
孙上香就把闺女放在胸口,利用自己的体温帮着她取暖。
孙上香坐月子的时候非常苦,米缸面缸干净地就像一个体面的孀妇,总是一尘不染。
因为粮食少,日子苦,女人的奶水也不够吃,玉珠饿的整天哭叫。
是海亮的爹王庆祥从家里拿来了粮食,从山上背回了干柴,帮着他们母女烧热了火炕,熬了玉米面糊糊。
玉珠吃的唯一一罐奶粉,也是王庆祥翻越了二百多里的山路,从乡里的供销社买回来的。
王庆祥对她们母女的恩德天高地厚,张大毛也时不时过来接济她们,那时候,如果没有王庆祥跟张大毛,玉珠说不定就饿死了。
忍啊忍,熬啊熬,孙上香从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女,熬成了乡村少妇,最后熬成了丈母娘。
眼看着好日子来了,闺女找了个有能耐的女婿,自己也抱上了外孙女,准备享受天伦之乐。一张铺天盖地的暗病袭击而来,彻底夺取了女人的生命。
孙上香的死,给了玉珠沉重的一击,让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而造成母亲孤寡一生的,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张喜来,她无论怎么也无法原谅他。
玉珠抱着海亮哭道:“海亮,咋办,咋办啊?你说这个爹,俺认……还是不认?”
海亮说:“应该认,因为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无论你认,还是不认,爹就在那里……”
玉珠点点头说:“好,俺听你的,明天咱就到城里去,见他一面,俺认下他可以,但俺绝不会原谅他……”
两口子一晚没睡,前半夜折腾,忙活,后半夜又哭了个热火朝天,一直到东天边暮色发亮。
玉珠终于要到城里去了,海亮是开着那辆卡车把媳妇跟闺女领去的。
灵灵也告了假,准备跟着爹娘一起去见姥爷。
她们上了车。王海亮熟练地驾驶着汽车,汽车走在明光光的山道上。
这条路是就是海亮带着村民修出来的,整整修了八年的山路。光滑,平整,弯弯绕绕,从大梁山的深处一直蔓延至外面的国道。
这条路成为了大梁山人跟山外人接轨的唯一通道,是山里人创造的奇迹,也是玉珠的骄傲。
因为这是她男人花费了接近十年青春的杰作。
玉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走出过大梁山,海亮也没有领她走过一次。
因为山路艰险,王海亮心疼媳妇。怕玉珠吃苦。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海亮也准备带着媳妇出去看看,经历一下外面的世界。
但是玉珠的心情很不好,满脸泪痕,她不知道见到父亲以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该哭,还是该笑。
还有那个后娘,该怎么面对她?
还有素芬,那可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直到现在,玉珠仍旧怀疑,素芬跟海亮有一腿。
当初王海亮捡回来的那个婴儿,后来被野狼叼走,玉珠一直怀疑他是素芬跟海亮生的。
她真想啐那女人一脸唾沫,现在她成为了自己的亲妹妹,这唾沫是吐不成了。
王海亮专心致志开车,小灵灵却显得天真活波,可爱顽皮。
灵灵是个闲不住的野丫头,按照王海亮的说法,闺女有多动症,像个假小子。
她梳着一对羊角辫子,两只大眼活灵活现,稚嫩的脸蛋上显出了兴奋跟醉迷。
灵灵也没有走出过大山,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掉了一颗门牙,因为正在换牙,声音稚嫩地问道:“爹,咱去干啥?”
海亮说:“出山。”
“出山干啥?”
海亮说:“去见你姥爷。”
“俺姥爷是谁?”
“见到你就知道了。”
“姥爷在哪儿?”
“在山那边。”
“山那边是啥?”
玉珠烦的不行,佯怒道:“山那边是山。”
灵灵问:“那山那边的山那边是啥?”
玉珠说:“还是山,大山的那边仍旧是山,整个世界都是有大山组成的。”
的确,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是绝难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山的,在他们看来,整个世界都是有大山组成的。
灵灵一路上都在问一些古怪的问题,这是啥,那是啥,王海亮跟玉珠总是不厌其烦,一句一句跟女儿解释。
灵灵这次出山,第一次知道了老虎岭,第一次见到了鹰嘴涧,第一次知道了野狼谷,第一次知道了葫芦口,还有那个姑娘峰,包括山路一侧万丈悬崖下的饮马河。
女孩子第一次感到世界是这么大。一辈子也走不到尽头。
不单单灵灵感到新鲜,玉珠也觉得新鲜地不行。
汽车开出了大梁山的山道,又在崇山峻岭之间弯弯绕绕行驶了好几个小时。终于,他们摆脱了大山,掠过了丘陵,走进了Z市。
Z市里非常热闹,大街上都是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玉珠第一眼就被城里的女孩子们惊呆了。
她看到城里的女孩子身上的衣服真少,这才刚刚初春,很多女人就光了腿,只穿一条花裤衩,在大街上来回显摆。
还有那汗衫,也忒短了点,胸口的大部分地方都显露了出来,后背也光光的。
这不是引诱自家男人犯罪吗?
怪不得山里的年轻人走出大山就不想回来,原来城里的女人都是这么勾搭他们的。
玉珠都不敢看,一边走一边捂着闺女灵灵的眼睛,就怕孩子受到影响。
按说,玉珠的样子非常俊美,穿着也很好,在大山里,玉珠的穿戴是时髦的。可跟城里的女孩子比起来,还是显得那么土气。
王海亮对Z市非常熟悉,因为无数次来过,所以一点也不拘泥。
他拉着媳妇跟闺女走进了一家酒店,直接开了一个套房。
服务生帮着他们将行李拉上了二十层,从走进电梯开始,玉珠的两腿就直打颤。
走进房间以后,玉珠还是噤若寒蝉,死死抓着海亮的手臂。
海亮问:“玉珠,你咋了?”
玉珠说:“楼这么高,上面不着天,下面不着地,万一咱们掉下去咋办?岂不是把咱一家三口要摔死?”
海亮噗嗤笑了,说:“你真是杞人忧天……”
收拾好了行李,玉珠开始仔细打量这间房子。
这是一家非常豪华的套房,墙壁雪白雪白的,上面是花花绿绿的灯,下面是木地板,木地板上铺着地毯,光着脚走在上面也不觉得凉。
再就是一张大床,非常大,比家里的火炕还要大。
旁边还有洗手间,洗手间跟村子里的茅厕差不多。只不过乡下人擦屁股用土坷垃,城里人擦屁股用纸而已。
玉珠颤颤巍巍坐在了床上,感叹道:“海亮,在这里住一年,咋着也要五六百吧?”
王海亮噗嗤一笑,说:“一天八百。”
“啊?”玉珠惊叫一声:“苍天!一天八百?这么坑人啊?海亮咱们走吧,还是住桥洞子好,俺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一百呢。”
玉珠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提起行李准备退房。
海亮却把媳妇按在了床上说:“亲爱滴,你太少见多怪了,咱们这样的人,就该住这样的酒店,再说这钱是你那爹老子出,又不是咱们出?
老丈人的钱,不花白不花,我不但要花他的钱,睡他的闺女,还要吃他的,喝他的,拿他的。我不睡他闺女,他还不乐意呢……”
海亮的话刚出口,玉珠抬手打了他一拳,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孩子听着呢……”
王海亮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当着孩子的面,不该跟媳妇乱闹。
其实这时候灵灵根本没有听他们的,女孩早已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兴奋地玩起水来。